第58章 柔情似水(1/1)
有明珠照路,二人方便不少,沿道前行,途中机关果然重重,杨飞胆子最小,哪敢妄动,免得发动起来,小命不保。
如此走了半炷香的功夫,仍不见尽头,丁文松终忍不住问:“那姑娘是什么人?为何家中建有如此庞大的秘室?”
杨飞冷笑道:“你不是说她是我的红颜知己吗?”
丁文松早知白问,闻得此言,冷冷一哼,未再自讨没趣。
转过一个弯道,忽见岔道,杨飞不禁问道:“向左,还是向右。”
丁文松暗道我如何知道,他心知若如此回答,必遭杨飞取笑,索性不语。
杨飞咬了咬牙,信步向左行去,丁文松怔了一下,跟了上来。
走得半里,又到岔口,这次杨飞也懒得问了,直接拐左,如此反反复复,拐了七遍,足足走了七八里,终见出口,杨飞又惊又喜,自吹自擂道:“看我多有眼光,这么多岔路,一下便寻到出口。”
丁文松心中雪亮:当初造此密道之人为迷惑追兵,每条岔路通往一个出口,如此追兵便难以寻到。他也懒得道破,轻哼一声,登上台阶,推开出口铁门,大步踏出。
杨飞乐得他先去探路,免得外面跟韩先生所造密道一般,通向大河,亦或绝壁,遂不及防,吃尽苦头。
不过外面并非大河绝壁,只是一大片冰雪所封的树林,出口位于一株参天古树的中空树身内,里面枯藤交错,幽深隐晦,更绝的是,此处是个熊窝,一头大狗熊在洞内一角冬眠,二人方不致命丧熊掌。
“终于出来了!”杨飞跳出树洞,高呼三声,自顾自的走出老远,却觉丁文松似未跟来,回首望去,星光之下,只见他已分道扬镳,反向反行。
杨飞不觉高声道:“姓丁的,你到哪去?”
寒风中远远传来丁文松的声音:“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杨飞心道如此正好,免得老子跟你这个朝廷重犯一起,让人逮着遭受池鱼之殃。
他走了两步,思起一事,忽然运功高呼道:“姓丁的,青青为你所累,现在孤苦无依,你怎么也得去太原瞧瞧她……”
声音远远传出,未闻丁文松回音,也不知他听到没有,杨飞暗道这家伙对姚柳青薄情寡幸,又武功尽失,多半靠不住,还得亲往太原一趟,救出青青。
杨飞环顾四周,此地离石家庄已远,前不搭村,后不着店,不知所处,回去不对,逃远也不对,苏花语二女现在如何?他想了半天,遂决定先找个地方歇歇脚,待明日再偷偷潜入城中打探消息。
杨飞走出不远,听到流水之声,疾奔出林,原来面前是一条宽仅十丈的小河,河水流得甚疾,寒冬腊月,亦未结冰。
杨飞饿了大半日,先前食了些糕点,此刻肚子又咕咕叫了起来,他暗道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在绝谷捱了四个月,好不容易逃出来,却成了钦犯,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落得深更半夜的,还要流落荒郊野外,连两个老婆都搞丢了,外带未出世的宝贝儿子一个。
杨飞自叹自艾,沿着河水向西走了半个多时辰,河道忽然拐了个大弯,不远一个小山前建有一座宏伟的寺庙,正是可堪一宿之地,杨飞心中大喜,暗想总算我杨家祖宗积德,方能绝处逢生,他不想寻桥渡河,索性提气掠过河去,来到庙前,借着微光,只见庙门上书着隆光寺三个金光大字,他心想官府的通缉书文此刻定然不会传至此处,放下心后,铛铛铛敲响门环。
未过多久,一个胖和尚前来开门,见了杨飞,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深夜光临敝寺,有何贵干?”
杨飞暗道贵干没有,贱干倒有一些,他有样学样,双手一合道:“在下往石家庄探亲,途中迷路,流落至此,想到贵寺借宿一宿,不知可否方便?”
“这个……”那和尚面现难色,还好杨飞早除去那身黑衣,此刻衣着光鲜,一副暴发户模样,是以他并未立刻赶人。
杨飞哪还犹豫,从门缝钻了进去,笑嘻嘻道:“有劳大师了。”
“施主请随我来!”杨飞左一句大师,右一句大师,那和尚颇为受用,关上寺门,持着油灯,领路前行。
这隆光寺乃方圆数百里内第一大寺,规模宏大,香火鼎盛,占地甚广,杨飞随他七弯西拐,走了老半天,在一间房前停下,他看了半天,怎么看都象柴房一间,暗道老子在这不如在荒郊野外露宿呢?他打了个哈哈,满脸笑容道:“大师,这好像不是人睡的地方吧?”
那和尚道:“两边厢房皆已客满,只有柴房空着,施主在此暂息,委屈之处,还望施主多多见谅。”
“不敢,不敢,还未请教不知大师法号?”杨飞心道你左一声施主,右一声施主,不就是想老子施点银子花吗?自己银子不多,银票倒有不少,看来只好做个冤大头,施上一施了。
那和尚宣了声佛号道:“贫僧不过寺内小小一名知客僧人,难当大师之名,贫僧法号圆满。”
杨飞暗道圆满圆满,你他妈长得如此之胖,果然又圆又满,还贫僧呢,富僧差不多。可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他取出一张百两银票,恭敬奉上道:“圆满大师,这是在下捐给贵寺的香油钱。”
圆满借着星光,偷偷瞟了银票一眼,又阿弥陀佛道:“施主,这是不合规矩的,贫僧乃知客僧,并非收取香油钱的僧人。”
杨飞往圆满怀中一揣,笑道:“有什么不合规矩的,这香油钱本来就是捐给大师功德圆满的,决计不会传入第三耳。”
“这个……”圆满小眼一转,见左右无人,极快的接过银票,塞入僧袍,立时换上笑容道:“施主请随我来。”
片刻之后,圆满带他来到一间僧房门前,低声道:“施主,此房本是寺中一位长老的居处,不过他常年不在寺内,一直空着,施主就在此歇息一宿吧。”
“多谢大师!”杨飞心中大操他十八代祖宗,待他离去,砰的一声关上房门,终骂出声来。
燃起油灯,房内陈设简陋之极,吃的当然没有,床也是木板一块,硬梆之极,杨飞心想那老和尚真不会享受,睡此硬床,真是他妈的活受罪!不过自己花了一百两才住一晚,比在软香居嫖宿贵上十倍不止,当自己是冤大头吗?要是有空,必在此住上个三年五载,赚个够本,哎哟,不对,自己住在庙里干什么?天天吃素,还要听那些和尚念经,想当和尚吗?他躺在床上胡想了半天,终禁不住倦意,沉沉睡去。
未睡多久,已是黎明初晓,杨飞被寺内钟声惊醒,刚想再睡,耳中又传来一干和尚念经的声音,想来是这禅房离大殿不远,听起来也特别清晰宏亮。
好不容易捱到念经声止,寺内又喧哗起来,那些上香拜佛的信徒已然赶来,杨飞哪还睡得下去,骂遍神佛,又问候了如来佛祖的徒子徒孙,强撑爬起,推开窗格,眺望片刻,忽闻一个年轻女子悦耳动听的声音道:“师父,你真的打算在此长住下去吗?”
杨飞只觉这个声音甚是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此女是自己认识的哪一位女子。
接着又闻一名男子轻轻嗯了一声,那声音似极苍老,又似极年轻,忽左忽右,忽东忽西,方位飘忽,令人难以捉摸。
杨飞自窗缝偷偷望去,他不看还好,一看之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那女子正是与他有深仇大恨,还在玉池湖畔被他饱览春光的南海幻剑派妖女李梦柔,自己若被她撞见,还不立马要了自己的狗命?
李梦柔正搀着一名男子款款行来,那男子形容俊朗,面白无须,双肩极宽,一头未束黑发披洒肩后,写意自然,乍眼瞧去,难知年纪,不过仅从外表看去,绝对不会超过三旬,若真是李梦柔的师父,那可真是驻颜有术了!最奇特的是他那双眼睛,好似一汪潭水,深遂无比,给人一种历尽苍桑的感觉,而且身上自然而然的透出一股王者之气,不怒自威,令人心折。
杨飞呆了一下,急急缩进房内,关上窗格,心中恳求刚被他骂得狗血淋头的神佛,保佑自己莫让李梦柔发现。
他自知武功虽然大进,对上李梦柔,亦无半成胜算,何况旁边还有她那个高深莫测的师父。
不过他又是心中暗奇:寒冬腊月,这妖女不呆在南海享福,和师父跑到这里干什么?难道千里迢迢来这隆兴寺烧香拜佛,也太夸张了吧!她师父是谁?似曾听过。
可李梦柔的下一句话吓得他心神俱丧:“师父,慧能禅师房中似乎有人,难道禅师昨晚回来了?”杨飞不禁大骂那个圆满,什么地方不好带,偏偏带自己住在一个什么什么禅师房中?
那男子微微一笑,双目射出两道寒光,穿透窗纸,望向房内。
李梦柔又道:“师父,听说这位老禅师德高望重,精通佛理,反正现在有暇,不如前去拜访一下吧。”
杨飞心中大骂:小妖女,你有暇老子没暇,等老子真的有暇了,再好好侍候你。他环目四顾,禅房内三面是墙,连窗口也在南面,别无出路,心念急转,望着几上叠好的两套僧衣,灵机一动,连忙换了起来。
“笃笃笃”随着敲门声,只闻李梦柔的声音道:“慧能禅师,弟子李梦柔,随家师前来拜访。”
杨飞以故作苍老的声音道:“阿弥陀佛,二位施主,老衲刚刚回寺,甚是疲惫,暂不见客,还望见谅。”言语之间,已然换上僧袍,又取出一张早已藏好,以备不时之需的人皮面具,依白向天教的法子易容之后,再将头发盘入僧帽。
他暗道自己真是越混越惨,一语言中,真成和尚了。
李梦柔施了一礼,道:“慧能禅师,家师亦好佛学,一向仰慕您德高望重,精通佛理,想向您请教。”
共研个屁?杨飞心知今日惹不露面她恐怕不肯离去,只好搏上一搏,他将换下的衣物打了个包藏好,看看没有大的破绽,稍稍镇定,故作老沉,缓步行到门边,开了房门,见到李梦柔的如花娇靥,心儿一阵狂跳,宣了声佛号,凝定心神,慢吞吞道:“二位施主,请进。”
“禅师请!师父请!”李梦柔似未看出破绽,同那男子行入房内,待二人在房内两张圃团上相对而坐,自己反而站在那男子身后。
那男子坐了片刻,双目似睁似闭,未曾出声,杨飞当然不敢说话,免得说多错多,在那默念连他自己也不懂的经文。
最后还是李梦柔打破僵局问:“听方丈大师说,禅师出寺云游,昨晚刚刚回来吗?”
杨飞故作镇定道:“阿弥陀佛,老衲昨晚匆匆回到寺中,已是三更时分。”
李梦柔道:“怪不得禅师一脸倦容,打扰之处,实在不该,师父,咱们还是走吧。”
那男子轻轻点了点头。
杨飞巴不得她这丧门星速速离去,连催带赶道:“多谢二位施主关心,既是如此,老衲不远送了。”
那男子面色不变,向杨飞微施一礼,与李梦柔转身离去。
杨飞心惊肉跳的将二人送出房门,刚刚松了口气,李梦柔忽然转过身来,嫣然笑道:“禅师,您也习武练剑吗?”
杨飞稍稍顺着她的目光回望,心中大叫惨了,原来他匆忙之下,百密一疏,竟忘了藏起飞云剑,一个佛门高僧房中随意放着一把宝剑,当然令人起疑,更何况梅云清曾持此剑大败李梦柔,万一她认出的话……
杨飞目不斜视,强自镇定,故作无事道:“老衲出身少林,平日无事,习习拳脚,练练剑法,强身健体而已,女施主却是如何知道?”那人皮面具精致之极,连他的些微表情也原封不动的显露出来。
李梦柔含笑道:“小女子胡乱猜测,倒让禅师见笑了!”深施一礼,再未多问,追上那男子,缓步离去。
杨飞轻轻关上房门,抹了把冷汗,无暇多想,将换下的衣物打了个包袱,连同飞云剑藏在僧袍之内,见门外四下无人,哪敢犹豫,夺门而出。
他自知扮相破绽极多,李梦柔若不怀疑那才是怪事?为今之计还是速离此寺,再耽搁下去,被李梦柔认出,自己这条小命恐怕就有点悬了。
杨飞鬼鬼崇崇,未走多远,便碰到那肥头大耳的圆满来送斋饭,他不敢吱声,低头错身而过。倒是那圆满寻不到杨飞,陡的瞧见一个陌生和尚,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杨飞一路蹑手蹑脚,哪有半点佛门高僧的庄严宝像,所幸时值清晨,香客稀少,值勤的和尚也没几个,未被人发现。
他摸出庙门,还没来得及庆幸,抬头一看,又倒吸了口凉气,原来寺前对面河畔旌旗如云,全是朝廷大军,不下数千,正欲搭起浮桥,渡河而来,那中军帅旗下,隐见主师,正是老熟人方中翔,看他鲜鞍骏骑,高踞其上,身轻气爽,役气指使,耀武扬威的得意情形,哪似身受重伤,武功尽失?难道苏花语推测有误,下手太轻?若真是如此,她岂非有些玄了?杨飞思及此处,不禁担心起来。
又寻思此地既无敌情,方中翔倾军而出,必是为了捉拿自己,他假公济私,大动干戈,实因只要自己留在世上,对他便是个大大的危胁,自己若将个中实情公告天下,他这个官也别想干下去了,可笑的是自己从未想过前去揭发这个小人。
最令杨飞疑惑不解的是,石家庄四通八达,他逃出数十里之遥,方中翔为何别的地方不追,偏追此处,难道他能掐会算,神通至此?当然,最大可能是自己被人出卖,莫非是朱玲芷?不会,朱玲芷无此心机,也无此必要,若非是她,那就只有另一个人,就是朱寰濠,恐怕只有他,才知离园地下密道通往何处?自己虽说与他结拜一场,到底相交不深,他未必肯为了自己得罪如势中天的西厂。
其实杨飞推测并非不对,而是他不知汪直被贬,西厂也被当今皇帝撤了,何来如势中天之说。
隆光寺依山而建,寺前地势开阔,仅仅片刻功夫,四周已被官军团团围困,这般阵仗,杨飞这个假和尚恐难蒙混过关,他不敢犹豫,立刻退回寺中。
杨飞行得不远,便见到他的另一个煞星李梦柔,这次当真是前门有虎,后门有狼,他夹在中间,必死无疑了。
李梦柔似笑非笑道:“禅师看起来气色不错,怎么有空出来走走?”
杨飞不知她是否认出自己,心念电转,信口胡诌道:“老衲听到寺外似有异动,便来瞧瞧。”
李梦柔道:“佛门中人讲究修身养性,泰山崩顶,亦面不改色,禅师贵为佛门高僧,为何这点悟性也没有,难道……”余下之言自是说难道你这高僧是假的?
杨飞心中大骂:别说泰山,就是眼下的这座小山崩了,你这妖女恐怕跑得比兔子都快,等老子哪天有暇,把你卖到软香居去天天被人嫖,看你还是不是面不改色?他胡思乱想,心中反而镇定下来,高宣佛号道:“女施主此言差矣,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佛祖亦能舍身伺鹰,眼下大军围寺,老衲此举,乃挺身而出,欲为本寺受此劫难。”他面色详和,侃侃而谈,倒还真似一个佛门高僧。
李梦柔察言观色,早知他是个假和尚,见他胡扯,心中莞尔,娇笑道:“禅师精通禅理,字字珠矶,令小女子佩服之至,眼下寺外被官兵围得水泄不通,看样子是为捉拿钦犯而来,不知禅师可有应对之策。”
杨飞暗道这可真是奇了,你这小妖女如何知道他们在捉拿钦犯?他又道了声阿弥陀佛,转身缓行,心中急得要命,口中却不疾不徐道:“既是捉拿钦犯,于本寺便无多大干系,此等与官府交涉的俗事,老衲身为出家之人,不便干预,由本寺住持处理便可。”
李梦柔俏脸一寒,冷冷道:“别装了,他们拿的便是你这个假和尚。”她本与杨飞并肩而行,言犹未毕,一式“锁喉手”,右肘撞向杨飞胸口,右手向他咽喉锁去,招招皆是要害,若是打实,杨飞不死,怕也只剩半条命了。
杨飞道:“女施主说笑了,老衲自幼出家,迄今已近五十载,怎会是假和尚?”他在振威镖局习武八年,对这些擒拿功夫再熟悉不过,一路边说边打,二人皆未用内力,眨眼间已交了数招,竟然不分上下。
“你年纪轻轻,竟敢冒充慧能大师,好生大胆!”李梦柔轻声娇叱,手捏剑诀,玉指抡起一道小小圆弧,一道无形剑气破空而至,发出嗤嗤轻响。
杨飞吓了一跳,此非儿戏,若被刺中,包保留下一个透明窟窿,他心有怯意,不敢近身游斗,欺身避过,呼呼两拳,轰向李梦柔,使的正是三绝门三绝之一的通天拳,这招“拳打南山”使得有板有眼,当得上拳势如山,拳风未至,劲力已起,积雪飞扬,不可小瞰。
李梦柔玉掌轻挥,却仅用三成内力,欲将杨飞震退,孰知杨飞身负白向天毕生修为,功力本较她高出一截,此消彼涨,对手势如破竹,震退掌势,直逼她的胸口。
李梦柔欲避不能,只能强运功力,准备生生受之。
杨飞见她花容失色,苍白一片,心知自己这蕴足十成内力的两拳打将下去,她武功再高,不死也残,他心中不忍,顿生怜香惜玉之意,双拳堪堪触到李梦柔胸口之时,强行收回内力。
拳风宛若轻风拂过,李梦柔只觉胸口一阵酥麻,却无疼感,诧然瞧去,脸色由白转红,冷叱道:“下流!”玉手轻扬,啪的赏了杨飞一记耳光。
原来杨飞凝势未收,双拳恰好停在她胸口,虽说间中隔了冬衣,可一个老和尚,一个妙龄少女,当众摆出这种不堪入目的姿势,让人瞧了,她还如何见人?
那人皮面具忒地精致,连那掌印亦一丝不落的显现出来,杨飞方才强抑真气,无异自受两拳,正自气血翻涌,被李梦柔这一巴掌打得昏头转向,刚想怒骂,大嘴一张,鲜血喷口而出,溅得李梦柔那件雍容华贵的狐皮外袍点点斑红。
死妖女,竟恩将仇报,老子不把你卖到软香居,誓不为人!杨飞心中大骂之后,又暗暗自责:自己这是何苦来哉,一拳将这妖女打死不是更好,还替梅云清除一大害。
“你,你怎么了?”李梦柔见杨飞身体晃了一晃,似欲跌倒,“铛啷”一声,杨飞怀中的包袱和飞云剑滑落在地,她曾败于此剑,当然眼熟,抽出一看,顿时认出?再看杨飞那双贼眼,芳心已是雪亮,惊呼道:“怎会是你?”
杨飞苦笑道:“怎么不会是我?”心中暗道自己这下必被李梦柔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你易了容?”李梦柔往他面上一抹,揭下那张人皮面具,陡见这张熟悉的贼脸,旧恨新仇,齐涌心头,她顿时杀机大起,银牙一咬,扬起玉掌,印向杨飞额头,却见他一脸无奈,闭上眼睛,破天荒的没有哀声求饶。
原来杨飞并非不想求饶,而是他眼见李梦柔那一掌击来,早骇得屁滚尿流,哪说得出话来。
李梦柔玉掌凝在半空,过了许久,恨恨道:“呆会再找你算帐。”言罢,拾起地上之物,扶着杨飞步向那间禅房。
一路杨飞提心吊胆,暗道这妖女不杀自己,莫非在想更狠毒的杀己招数?
回到禅房,李梦柔扶着杨飞躺到榻上,抽出飞云剑,轻抚剑锋,默然不语。
李梦柔忽道:“杨飞,你可知我为何不杀你?”
老子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如何知道?杨飞听她不杀自己,松了口气,心思又活络起来,嘻皮笑脸道:“李姑娘莫非对在下有……”
杨飞此言未毕,颈口一寒,原来是明晃晃的飞云剑,只闻李梦柔寒声道:“你若再胡说八道,小心我割下你的狗头。”
杨飞心知飞云剑锋利无匹,李梦柔这一剑若割下去,自己颈子就算石雕铁铸,亦一掰两散,心惊胆寒之下,哪敢瞎说,唯唯应诺道:“是,是,在下一定老老实实,决计不会瞎说,李姑娘,你天仙似的人儿,何必跟在下这种混蛋计较。”
“混蛋?”李梦柔冷笑道:“你倒有自知之明,真是狗屁不如。”
杨飞连忙附和道:“李姑娘冰雪聪明,所言字字珠矶,在下当然是狗屁不如。”心中暗暗补足:老子是狗屁不如,你这妖女是有如狗屁。
“你……”李梦柔见他数月不见,仍是油嘴油舌,死性不改,不禁为之气结,还剑入鞘,反问道:“江湖传闻你不是死了吗?为何还活蹦乱跳的?”
杨飞摸了摸颈口,见无血渍,这才松了口气,赔笑道:“江湖传言以讹传讹,最不可信,何况似区区在下这等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死了,怎会有人关心?”
李梦柔道:“你现在名声大噪,在江湖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的死讯怎会没人关心?”
杨飞奇道:“在下武功低微,一向名不经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出名?怎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李梦柔道:“世上出名的法子有两种,一种是流芳千古,另一种是遗臭万年,你是哪种法子,不妨想想自己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
杨飞运功半天,气息渐和,已然好受许多,一屁股坐了起来,佯作不知道:“区区在下向来安份守己,连只鸡都没杀过,怎会去做那遗臭万年的坏事?”
李梦柔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江湖中已传得沸沸扬扬:你背叛师门,勾结梅花山庄劫镖夺剑,更将待你如子的白向天击落悬崖,这等不忠不孝,不节不义之事都做得出来,哼!”
杨飞不动声色道:“是谁说的?”
李梦柔娇笑道:“那可是当时唯一生还者,也是你的亲叔叔付无忌说的。”
“我叔叔?”杨飞虽已料到如此情形,亦觉气苦,贼喊捉贼,自己又如何辩驳,何况自己就算有真凭实据,也狠不下心去指责付无忌?他心中激愤,内伤复炽,哇的吐出一口淤血。
李梦柔见他吐血,芳心自是暗暗叫好,似笑非笑道:“江湖中人共推你为天下第一坏人,够出名了吧。”
杨飞抹去嘴角血渍,苦笑道:“如此说来,只要我现身,天下间的好人都会与我为敌。”暗道自己这下不但被官府缉拿,更被江湖中人追杀,就是九命猫也不够死啊?
李梦柔点头道:“不错!只要你一露面,不出三日,必被天下人的追杀,除了自刎,难逃身首异处的下场。”
杨飞望着她,反问道:“如此说来,你没有一剑杀了我,便自承不是好人了?”
李梦柔娇哼道:“本姑娘是好是坏用得着你来评说吗?”顿了一顿,又道:“你若想活命,最好找个人迹杳无之处,象乌龟般藏起来,否则,哼!”
杨飞反倒大笑了起来,道:“看不出你还挺关心我的,难道别有企图?”
李梦柔道:“你若肯交出那样东西,我李梦柔对天发誓,对以前的事既往不究,还会保证你的安全。”
“又是蝉翼剑!”杨飞一摊双手道:“你知我胆子最小,生死关头,我若有那东西,定会给你,可惜江湖传言多半都是假的,我要是有的话,早去寻到宝藏,学得一身天下无敌的绝世武功,花着数之不尽的财富,弄个武林盟主来干干也不足为奇,怎会落得如此凄凉,假冒和尚的下场。”
李梦柔半信半疑道:“那你这身高明武功是哪学得?”
“此事本需保密,看在咱们交情深厚,不是外人的份上,便告诉你吧!”杨飞招招手,待她行近,故作老友状的附耳轻声道:“本来在下摔落悬崖,以为命不久矣,未想老天保佑,命不该绝,非但没摔得七零八落,反在崖底发现一名垂死的武林高手,我拜他为师,练到略有小成,才敢重出江湖。”
李梦柔右耳被他撩得阵阵发痒,不禁挪了挪,奇道:“有这种事?”
杨飞道:“在下一向对姑娘仰慕有加,骗谁也不敢骗你啊,在二十多年前,江湖中名动一时华山派‘紫天无极’布奇龙姑娘应该听过吧,我的武功便是他教的。”
李梦柔美目凝视,见他神色无异,不似说慌,思索之后,沉吟道:“此人昔年武功几可直追‘剑神’赵独行,二十多年前突然消声匿迹,若果是他,你方才之言,倒是不假,可凭他的武功,又怎会摔落悬涯?”
杨飞不尽不实道:“据说是仇家追杀。”
李梦柔道:“那布奇龙武功深不可测,天生能胜过他的人曲指可数,怎会被仇家逼得落涯?”
杨飞道:“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那仇家曾是他最亲近的人。”
李梦柔又问:“那你师父为何甘心久居涯底,不涉江湖?而你却只呆了数月,便出来了?”
杨飞想起白向天的好处,挤了两滴老泪,不尽不实道:“不瞒姑娘,他遭仇家暗算,坠落涯底,旧疾难愈,拖了二十多年,遇着我这个乖巧听话的好徒儿,将毕生绝学传授于我,了了心愿,在月前含笑而逝。”言罢,佯作悲伤,嚎啕大哭起来。
李梦柔自知他是装腔作势,不耐烦道:“好了,好了,别哭了,一个大男人,也不觉害臊,那地方在哪?可不可以带我去瞧瞧?”
杨飞心中大惊:若带她去瞧了,这西洋镜还不立马拆穿?更何况他可不想再受冰煎火熬的苦楚。他偷瞥李梦柔一眼,满脸泪痕道:“姑娘还是不相信在下?”
李梦柔道:“并非我不信你,只是有些好奇而已。”
杨飞松了口气,道:“那以后有暇,我便带姑娘去。”
李梦柔紧盯杨飞,忽道:“看来你真没骗我?”
“当然没有!”杨飞发誓赌咒道:“方才的话若有虚言,教我天诛地灭,不得好死。”他这一招倒是跟李梦柔学的,动不动就发个誓,好取信于人。
李梦柔沉声问道:“你当真不知那蝉翼剑的下落?”
杨飞连忙道:“当真不知,常言道宝物唯有德者居之,在下无才无德,狗屁不如,若是宝物,岂会落于我手?对了,李姑娘,你貌若天仙,武功盖世,贵派偏踞海外,富甲一方,要那东西干嘛?”
李梦柔听着他的马屁,芳心大悦,不觉道:“不是我要,是我师父……”言及此处,蓦地打住,暗道我跟这混混说这些干什么?
杨飞笑问道:“还未请教尊师高姓大名?”
李梦柔脸色一沉道:“连我师父都没听过,你也算江湖中人吗?”
“在下孤陋寡闻,真的不知!”杨飞暗道你师父很出名吗?不见得吧?或许他认得我,我不认得他。
“我师父你刚才见过!”李梦柔缓缓道:“你记好了,家师姓李,名万剑。”
“李万剑!”杨飞心中默念,蓦地思起何时听过这个名字,失声道:“就是那个跟剑神赵独行大战三天三夜,斗了一千招方才落败的李万剑?”
李梦柔点点头道:“总算你还有点见识,其实当年……”
她话未说完,杨飞忽然拉着她的玉手紧张兮兮的问道:“李姑娘,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李梦柔用力一挣,将他甩开,皱眉道:“你再这样,小心我不客气了!”语气转缓道:“什么忙?说来听听!”
杨飞道:“可不可以帮我求求你师父收我为入室弟子?”
“收你?”李梦柔嗤的一笑,满脸嘲意,哼道:“我便是他老人家的关门弟子,你这种凡夫俗子,别作美梦了。”
杨飞暗道老子是凡夫俗子,你就不是了?到底是谁作梦?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老子一时高兴才要拜他为师,现在就是李万剑跪下来求我,老子还不肯呢!他故意叹了口气,道:“可惜啊可惜。”
李梦柔不觉反问道:“可惜什么?”
杨飞道:“可惜在下不能天天看到李姑娘了。”
“谁要天天看到你。”李梦柔此言脱口而出,倒似与情郎打情骂俏一般。
杨飞见她如此,打蛇随棍上,涎着脸笑道:“在下当日见了李姑娘你的玉体,从此日思夜想,吃饭想着你,睡觉想着你,连拉屎也想着你,我想啊想,花儿谢,人憔悴,你没看这数月不见,我人都瘦了一截,我……”
“啪”他脸上又多了一道掌印,还好这次李梦柔未用内力,否则杨飞必破相无疑。
李梦柔又羞又怒,俏脸泛起淡淡红晕,强凝心神,怒道:“你若再胡说八道,毁我清誉,休怪本姑娘剑下无情。”不知怎的,她就是不能狠下心肠,痛下杀手。
“是,是!”杨飞连声应是,暗道自己如此讨她便宜,她也只是一记耳光,看来一时半会不会为难自己。
李梦柔懒得跟他计较,背转身体,哼道:“看你胸有成竹,不急着逃命,想必早有应付官府之策,可否说来听听?”
“糟了!”杨飞只顾与她周旋,却将此事抛到九霄云外,此刻官兵恐已将隆光寺里里外外搜了底朝天,就快轮到他这个佛门高僧的禅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