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生变(1/1)
成允走后,崔泽过来了,摇着他新换的扇子。
一来就大赖赖地坐在我旁边,自己掰起了贡柚,给我递了一瓣,我没什么心情,摇了摇头,说性凉不吃。
崔泽就唠唠叨叨地问起来:“怎么了一个个的,刚才遇到成允脸色也不好看。你们姐弟两吵架啦?小崽子护你护得可紧,你也别太欺负人。”
我抓了两栗子扔他怀里,骂:“崔泽,你放肆啊你!什么叫我欺负他?”崔泽笑眯眯地接了两颗栗子,掰了一个递给我,说:“不是看你不高兴嘛。”
我白了他一眼,说:“谢谢啊。”
陪我看了会月亮,崔泽说:“说吧,叫我来什么事,还七弯八拐地让盛德唤了脸生的小内侍来说。”
我从袖子里摸了摸,找出一块牌子递给崔泽,崔泽大大方方地接过去,凑着月光一看,吓得一哆嗦,扔进我怀里,骂我:“发疯啊你?”
我接住牌子,指着崔泽咬牙切齿地说:“崔泽,我早晚要治你一个大不敬!”也不知道这三年游历是经历了什么,这人学得越发没皮没脸了。
崔泽惊魂未定地摸着胸口,说:“我一个文官队伍里的权臣,你把这调兵牌子给我,四舍五入我就可以带着人谋反了!”
忍无可忍,抓过他的扇子给他脑门就是一下,说:“我跟你说正经事!”
这癫人终于老实地坐在了位置上,我歇了口气说:“容珩才走,贺兰也不在,李皓性子又直,成允就彻彻底底文官路子上来的,你好歹跟我打过几年仗,交给你合适些。”
停了一会,我说:“崔泽,我接着和你说的话,是密旨,也是老友的委托...”
“我要你拿着这块牌子,若是某一日宫内超过两日说我重病不能上朝,你就立马拿着这块牌子去找李皓调兵,说进宫勤王。”
崔泽神色紧绷,严肃地盯着我,问:“你身子怎么了?”
“我怀孕了。”
崔泽惊得手里的杯子都砸在了地上,清晖台上一片寂静,过了一会,听到崔泽咬牙切齿的声音,说:“你给我接着说...”
其实,这事我最担心崔泽知道了抽风,如今看他按捺着,突然欣慰还是老男人靠谱。
接着说:“这些年来,我身子越来越弱,一年里七八次伤风发烧都成了常事,你是跟我行军打过来的,知道我的底子。过去以为是常年案牍劳形,再加上武练得少了,合着宫里教养出来了富贵病。”
“如今,有了孩子,我就得十二分的谨慎。私下叫太医查了好几次,今日才查出些不对劲来。可他也不敢确定,还需要些时日回去好好查几本西南巫蛮的古籍。”
崔泽默了默,说:“巫蛮...你怀疑是用毒了?宫里能近你身的,出了容珩就是兰君,你怀疑兰君。”
我叹了口气说:“我希望不是,他毕竟是景行的父亲。但是有备无患。”
崔泽点了点头,收下牌子领了命,临走了,恨恨的和我说:“我不和你计较,我等着容珩回来收拾他。”
我希望一切的部署都用不上,或许只是我怀孕后疑心病犯了。但没想到一切来的那么快。
中秋后,第五日,我在御花园遇到景行独自在玩耍,见到我唯唯诺诺地就想跑,却被我一把抓住,没想到孩子立马白了脸,全身抖得像是疼痛难忍。
我掀开衣袖,就看到手臂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针眼。
我震怒,罚了昭兰殿来找景行的所有宫人,立马让人抱着景行回了宫,叫了太医。让盛德传旨传兰君来问罪,然而,盛德刚出宫门,我就吐血晕了过去。
醒来,就看到兰君那张静若幽兰的脸,宫门外全被他的近卫把持。
人是复杂的生物,我从小就明白这个道理。每个人都生活在混沌中,迷雾遮眼,拔剑茫然。
所以,每个人的认知归根到底,实际上都是自己在方圆之地的感知。
从逐鹿天下开始,我便更极端地要求自己学会冷静克制,保持绝对理智。我要我明白手中利剑所指,要我明白站在权力巅峰的危险。
我可以去谋算一切,制衡一切,包括自己。
容珩是我人生天平情感盘上唯一的砝码,是保护我作为人的结界。
他被我锁在华丽牢笼里,变成了一只金丝雀,而他作为一只金丝雀,把我变成了一根锁链。
而不是掌握极致权力后,一步步堕落成狂妄放肆的怪物。
他是我极端理智导致的极端情感。
于是,这让我在他以身饲虎后,还要他挚爱刻骨。
但他同样理智,他让我永远保持痛感。
人们往往都分不清感情和情绪的界限,只要了解了这个人,加上情绪的表演和夸张的付出,等到时间的酝酿足够,就可以捕获一份爱恨。
操控人心太过容易了,若我当初选择了兰君,甚至成允,我或许早早就失去了我的痛感。所以我甚至怀疑,这是我爱容珩的原因。
因为我需要这份痛感,让我保持另一种孤独的、反向的清醒。
这一切让兰君质问我,为什么要让容珩进宫,为什么要让他明白从来没有人爱他时,我给不出一丝情绪,只剩冷漠。
我侧过头,避开他喂过来的汤药,看着他偏执的神色,问他:“你需要情爱吗?”
“王锦思”这是我第一次叫兰君的名字:“你是一个淫浸权利的人。你对权利的从崇拜超过了一切情感。”
“别院初见过后,朕说过,王氏想尽忠,或者让王氏放心的方法太多了,问你想不想到礼部任职,你说仰慕朕,只愿进宫哪怕只是一个侍君。”
我缓缓地说道:“毕竟,就你个人而言,从个五六品的文官干起和直接站在至尊权利的身侧,自然是选择后者。对于朕来说上心培养一个能臣,和在后宫放一个无甚影响的兰君,自然是后者省心。所以朕允了。”
“当年,御史台初设,朕与世家之战才开,你怕王家倒了,于是着急地找朕要个孩子。朕确实需要一个继承人,所以朕也允了。”
“包括你表演给朕的每一分温情,为我举荐的每一个王氏的子弟,都是你不断靠近权利的途径。”
“这些朕都清楚,朕允许你的野心,就像朕允许每一个臣子追求权利,我甚至欣赏你温润表面下专营与算计。你也明白这一点。”
兰君恢复是那副静水无波的表情,说:“是的,我明白陛下对我渴求权利的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