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劣犬(1/1)
暴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风过留影,雁过留痕,此时满地的狼藉却清晰可见,再也不见得曾经那副静谧之相。
院子里三两个佣人正在努力收拾被暴风雨侵袭后散落在花园里的枯枝败叶,那些娇嫩的花朵,在还没迎来热烈盛放之时,便已经提前结束了生命,然而上天,却似乎恶劣到总要将这些美好之物彻底撕碎了给人看才罢休。那些早已失去了生命的娇花,此时正横七竖八地躺倒在泥土之中,被那些沾染这泥浆的鞋底深深踩碎,直到彻底看不出它们的形貌为止。
只是她记得当初买下来的时候,这里还是古树参天的模样,她不过是一段时间没来,这里的变化怎么会如此之大。
娇花虽美,但若是没有的大树的荫蔽,自然会像如今这般,变成满地的枯枝。
“二小姐。”
路过的佣人冲她礼貌地弯腰低头,神色匆匆,看样子估计是大清早就在忙活着了,能如此狠心的人,恐怕只有老七了。
“这里的树呢?为什么都不见了?”
佣人脸上划过一抹无奈,恭顺道:“二小姐,是……是七少说喜欢花园,所以砍了大树,种了这些名贵花朵,可惜这暴风雨来得太急了,这花朵刚栽种下去,还没来得及盖上防护膜,就成了这般模样,哎,太可惜了,明明那么美,真是遭罪了。”
一提到林煜杰,林美心的表情沉了沉,看来自己不在,他倒是胡作非为惯了,一点儿规矩都不懂,反而自作聪明起来了。
正这么想着,那头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可是我怎么只能闻到泥土的味道,啧啧,这些文化人就是喜欢写诗骗人。”
林美心循声望去,却见林煜杰正悠然自得地躺在雕花实木躺椅上,此时一只腿点地轻轻摇晃,另一只腿蜷起放在躺椅上。
今天他穿着一身素色的长衫,可偏生如此却更显得他整个人更为邪魅了几分。望向她时,那双狭长的眼睛便愈加弯了几分。
“姐姐,你来得太晚啦,没看到今天凌晨这花园里的盛景。”
林美心不语,只是淡淡地望着他,穿过碎石铺设而成的小路,一颗心却愈加沉了下去。
她为了弥补他捅出来的篓子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他倒是有如此闲情逸致摆弄花草、使唤佣人、欣赏风景,早知如此,她当初就不应该头脑发热把他带过来添乱。
“我想和你谈谈。”
看着林美心眼底升腾起的一抹愠意,林煜杰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宛如一个恶作剧成功的劣童一般,扶着躺椅悠悠起了身。
“啧啧,姐姐,别生气嘛,如果我不这么做,你打算多久才来找我呢?难道你就不想见见我吗?”
任谁被林煜杰那一双本身就含情带笑的眼睛盯着,都会有些招架不住,林美心心中一震,只是她到底是两人中要更顾全大局之人,此时心虚地转过头看了一眼那些低着头的佣人,微微颦眉。
“少开这种玩笑,跟我上去。”
仔细想来,似乎自从把这个“好”弟弟安顿在这里之后,她就鲜少来这儿了,一是忙于工作,二是担心隔墙有耳,毕竟这满园忙碌的佣人,一个两个看着都低眉顺眼的样子,说不定都是她那些好兄弟买通的眼线,自己尚且还能谨言慎行,忌惮几分,可眼前这个纨绔子自然不会在意那些,保不齐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言,被那些耳朵尖的听到了,日后成为了被他人要挟的把柄,得不偿失。
林美心走了两步,发现男人没有动身,愈加有些不悦,冷冷道:“你干了那么多的好事,现在又想耍性子?”
她转过头,她却看到林煜杰冲她伸出的手,眼底似是蒙上了一层水雾一般,如同一只可怜的幼兽。
“姐姐,我腿麻了,帮帮我好不好?”
眼前的场景和多年前扑到自己面前奶呼呼的小团子慢慢重合,林美心心中一软,连带着怒意也消散了几分,她叹了一口气,在握住林煜杰骨节分明的手时,还不忘低声提醒道:“不要乱来。”
林煜杰眼见自己伸出的手被握住,显然心情好了几分,也跟着笑着乖巧点了点头,道:“好,我都听姐姐的。”
林美心却笑不起来,道:“你要是真都听我的,我也不至于现在如此狼狈了。”
这话林煜杰全当没听到,虽然嘴上再没说什么惊人之言,但手却不老实地摩挲着林美心的手背。
温热而细痒的触感让林美心身形一顿,她无奈地松了手,再没多看身后人一眼,径直走上楼梯。
真是个不听话的疯子。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房间,关上门,将外面的一切都隔绝了起来,林美心刚转过身,便被林煜杰抱了个满怀,头还不由得摩挲着她,如从前一般,像是一只讨要主人怜爱的大型犬一般。
“姐姐,我好想你啊,你不知道上次看到你和那些男人在一起的时候,我都快气疯了。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可以结束这一切啊,之前不是说爸已经快不行了吗?”
林美心任由他柔软的发丝蹭着自己,望向窗外的眼神却多了几分清明。
“所以呢?你以为爸死了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以我们现在的能力,到时候只会被那些人撕碎。”
但其实这并不是她来到桐城的原因,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来自于林志远的那一句话。
她仍旧记得,当时被唤到父亲身边时,自己有多么的激动,就好像自己多年的努力终于被人认可了一般。
她甚至天真地以为父亲是打算要提前立下遗嘱,将原本属于她的提前给她。
可是,她到底还是高估了这个男人,即使他是自己的父亲,是同流着一样血脉的至亲之人。
“美心,我知道你很有能力。”
林志远的眼珠已经泛黄,他握着她的手,一字一句道:“但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嫁人了。”
那一瞬间,她想自己的表情一定是破碎且复杂的。
原来无论她再怎么努力,即使背负了莫须有的骂名,可她在父亲这里,换来的只有一个轻飘飘的肯定。
让她嫁人,不过是在警告她,尽快退出这场权力的角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