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风景（1/1）
“又要写检讨，我看阎王改叫检讨王算了。”梁浩勾着叶明辉的肩膀心力交瘁道。
叶明辉等到梁浩去阎王办公室喝完茶后，偌大的校园除了要上晚自习留在学校饭堂吃晚饭的学长学姐，只剩零零散散几个学生了。
叶明辉安抚性地拍了拍梁浩的手，语气温和道：“你不是检讨小王子，十分钟六百字完全不在话下的吗？”
梁浩摸了摸鼻尖，憨憨地笑了，整个人冒着一股纯天然无添加的傻气，“这倒是真的。”
叶明辉笑：“那快走吧，待会儿买不了什么新鲜菜了。”
梁浩自信发言：“骑自行车很快的。”
前提是他能不出什么意外的话。
到了车棚，梁浩低声骂了句粗口，叶明辉推着单车出来，疑惑道：“怎么？”
梁浩：“……车锁的钥匙我落在教室了。”
不得不说三中是真的大，从教室到车棚的距离是非常可观的，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但来回耽误个十分钟还是可以的。
叶明辉短暂思考后，给出了他的计划：“我车你过去，你后面骑我车回家，明早来接我，我再车你来学校。”
“来吧，上车。”
闻言，梁浩的视线瞟到叶明辉的胳膊和腿，隔着薄薄的校服，若隐若现的是没什么肌肉的线条，但你别说还……蛮好看。
“你下来。”
“什么？”叶明辉愣了下。
梁浩从叶明辉手中抢过自行车的主导权，长腿一跨，屁股马上就位，“肯定是你浩爷车你啊，想什么，快上车。”
见叶明辉没反应，梁浩又道：“发什么呆，快上来，你浩爷让你感受一下什么叫做风驰电掣。”
叶明辉“嗯”了一声。
蓦然，唰的一声，事实证明梁浩这句话没吹牛，初夏的街上，只有零星的落叶。
梁浩：“抓紧了，老三。”
犹豫了很久，叶明辉还是没有下手去抓梁浩被风吹到往外扩的校服衣角，直到梁浩一个急刹。
——叶明辉整个人撞上了梁浩坚挺的后背，手也顺势环上了梁浩的腰，梁浩的声音再次传来。
“这样才对嘛，抓好了就别松手了。”
叶明辉：“……嗯”
他微微抬头，梁浩劲瘦却带着肌肉感的后背赫然在目，流畅的线条从脖颈一直延伸到他双手所环的地方。
看到这，叶明辉的手心开始微微发烫。
他连忙偏开，最后定格在梁浩背着的黑色双肩包，拉链处挂着他亲手做的晴天娃娃。
它安静地待着，带着无声却又放肆的笑。
余光处的风景在流动，过路的一切都只剩残影，叶明辉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像是雨后竹林深处要冒尖的春笋怎得也压不下去。
“浩子，小辉，你们来啦！”看到俩人的身影，卖菜的阿婆很是高兴，把一早装好的菜递给叶明辉。
叶明辉按往常先把钱给了阿婆，拎过袋子后他感受到这分量不对——阿婆给他们的菜比往常多了。
梁浩还在跟阿婆说话：“阿婆我都以为我们来晚了，吃不着你种的菜了呢。”
闻言，阿婆连忙摆手，“不会不会，阿婆每次摘菜的时候就给你们留了份儿了，你们多晚来，阿婆都等你们。”
“是吗？”梁浩冲阿婆笑了笑，“谢谢阿婆，浩子最喜欢阿婆了。”
趁阿婆的注意力被梁浩吸引走，叶明辉弯下腰假装听阿婆说话，其实是悄悄地又往阿婆的袋子里塞了点钱，一套动作行如流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偷钱而不是给钱的。
阿婆被梁浩哄得哈哈笑：“好好，男孩子多吃菜长身体，在学校里才能好好读书。”
梁浩：“谢谢阿婆，那你早点收摊，我跟小辉先走啦！”
“好好，”阿婆朝他们挥挥手，“路上小心点儿。”
“知道了。”
叶明辉在心里哐哐打算盘，预计晚饭该再买点什么菜，在他出神的空档，梁浩极其顺手地接过了叶明辉手里的袋子。
叶明辉神情一滞看向梁浩。
“干嘛？”梁浩回看他，神色如常，“我们晚饭除了这个再吃点什么好呢？”
“嗯……”叶明辉说，“做个可乐鸡翅吧，再来个番茄鸡蛋汤，这两道菜简单易上手。”
梁浩侧身看向叶明辉眨了两下眼。
叶明辉旋即移开目光：“你知道，没用的。”
“走，去那边挑鸡翅。”
梁浩：“啊哟！老三，不要那么绝情嘛～”
骚话还没来得及再多说两句，他在冰柜前方看到两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沈意和她妈妈李清遥。
“夭夭，阿姨，你们也在啊！”
沈意的注意力集中在到底是买鸡翅好还是买鸡腿好，完全没注意到来的人，听到浩子喊她的声音，她被吓了一大跳。
“浩子，你怎么……”，话还没说完，她看到了梁浩手上拎着的菜和他旁边的叶明辉，惊叹了一句“哎呦呵。”
“你们也来买菜？”
叶明辉点头回应：“嗯。”
李清遥拍了拍梁浩的肩，以前她随便就能拍到他的后脑勺，顺带呼噜一下梁浩小公主的头发，但现在不行了。
——梁浩已经比她高出大半个脑袋了。
她对梁浩记忆还停留在他来家里和沈意宋晴玩躲猫猫，最后游戏输了泪眼汪汪地来找她哭诉两个姑娘作弊孤立他的时候。
李清遥不由得感慨道：“小浩子都长这么高啦，阿姨最近工作忙，见你一面真是难得。”
沈意撇撇嘴：“还见他一面呢，见我一面都挺难得的。”
“闻闻，快闻闻这酸劲儿。”
沈意剜了一眼梁浩：“和老三过你的柴米油盐生活吧，你夭姐我要回家吃大餐了。”
趁俩人在斗嘴，李清遥得了注意力去跟叶明辉打招呼，“小同学，你好啊，我是沈意的妈妈，我叫李清遥。”
“清水的清，遥远的遥。”
叶明辉顿了下，他定定地看了李清遥两秒，脑袋里闪过一句话。清水芙蓉，遥不可及。
沈意的漂亮是随了李清遥的，但李清遥的美又比沈意多了些东西——被世俗打磨过后眼含深谭的沉淀，是明明清冷脱俗却大方温婉到让人没有疏离感的高雅。
在人来人往的菜市场，李清遥就像是完全与世间烟火隔绝的存在，她只站在那，就足以让人驻足不前。
“阿姨好，我叫叶明辉。”
李清遥问：“明辉啊，是明天的太阳的意思吗？”
“嗯。”
李清遥温婉的笑了笑，“很好听的名字。”
李清遥的这个笑一下拉近了她和叶明辉之间因为陌生而产生的疏离感。
叶明辉又顿了片刻，道：“或许吧。”
沈意懒得再跟梁浩磨嘴皮，摆了摆手，“不跟你扯了，我妈难得回来，我们就先走了。”
“那么大人了还缠着阿姨，你也不害臊。”
沈意朝梁浩吐舌头，性子一如既往，“你管呢。”
“走了，”沈意拉着李清遥的胳膊就往菜市场外走去，伸出手朝身后又摆了摆，“浩子，老三，拜拜啦。”
李清遥顺着沈意的动作走，侧身朝俩人示意，“明辉，浩子，有空来找夭夭玩。”
梁浩和叶明辉挥手回应。
梁浩：“好嘞，阿姨，路上慢点儿。”
“来吧，我们继续挑。”
“嗯，好。”
陈叔一直坐在车上等沈意和李清遥，看到她们来了之后，连忙把手上的煎饼收起来，准备开车。
“被我抓包了吧，”沈意嬉皮笑脸道，“原来陈叔叔喜欢吃煎饼果子啊。”
陈叔系上安全带悻悻道：“偶尔偶尔。”
李清遥上车将包放在侧身，温声道：“小陈不用藏着，我们没这规矩。”
陈叔藏煎饼果子的动作一滞，没完全藏起来的白色塑料袋又鲜活地动了两下，陈叔透过后视镜对上了李清遥平淡温和的目光老脸一红。
“好的好的，夫人。”
说完，那白色的塑料袋被他放置在了副驾驶位上，没再被他缩在小小的角落里。
沈意懒趴趴地靠在座椅上，瞟了眼放在手边的菜袋子，“妈，你怎么突然想到来这边买菜了？”
菜市场的环境虽然不算差，但离沈意她们家有点距离，以往都是在离家特别近的××超市买的，而且都是李姨去买。
李清遥难得回来，沈意实在不懂李清遥为什么要花这里精力和时间来到这里的菜市场买菜做饭。
“你不想吃妈妈做的菜吗？”
沈意扯了扯嘴唇：“你知道夭夭不是这个意思。”
李清遥：“最近很长一段时间妈妈我呢，都会按时回家的，所以没关系。”
沈意问：“很长是多长？”
李清遥答：“小半年吧。”
小半年呢！
简直不可思议。
思索片刻，一个想法在沈意心中油然而生，她试探性开口：“妈，你公司…破产啦？”
“……”
话音落下，开车的陈叔和坐着的李清遥都乐了。
陈叔：“啊哟，我的小夭夭，你陈叔我没工作了，你爸爸妈妈都不会没工作的。”
沈意皱起眉头，“那……为什么？”
李清遥：“不可以是我突然觉得给夭夭的陪伴太少，所以决定痛改前非吗？”
沈意的眉头皱得更加难看了，一副你觉得这个可能性能成立吗的态度。
李清遥的心猛地沉了一下，面上一如既往。
“好了，不逗你啦。”
她抬手摸了下沈意的头，“总公司搬迁的交接手续已经收尾了，我这两三个月要继续留在这里的分公司处理些工作。”
“不用两头跑，妈妈就会像你初一初二那样常规上下班了，只不过……”
只不过——过了这段时间，她就不在白云市，在帝都了。
坐飞机要坐几个钟头的地方。
沈意没说话，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李清遥知道沈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但是不行，很多抉择就是要面对的，避不了。
李清遥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夭夭，你爸爸的工作情况你也了解，虽然你爸爸的总公司在白云市，但这于他而言并不影响。”
沈浊远白手起家的几十年，在其他省份也开了好几家分公司，生意链遍布全球，他总归要到处跑的。
空气中刹地静了片刻。
她李清遥郑重道：“我跟你叫爸爸商量过了，你想在哪边都可以，你自己选。”
沈意：“……”
自己选吗？
我…选得出来吗？
第一次，沈意对自己产生了怀疑的念头。
窗外车水马龙，红色的车尾灯在眼前反复横跳反复出现，沈意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缓缓睁开眼后，站在街角的少年映入她的眼帘。
少年的一手插在兜里，一手随意地撩起自己额前的黑碎，头戴式耳机如他的神情般懒散自得地挂在颈脖处。
他对着某个方向，唇角很轻地扬起一个弧度，明明人潮汹涌，明明路途风景无数，可沈意眼里偏偏只看到了他。
有什么东西碎掉了，也有什么东西出现了，沈意听到，风过林梢，车鸣人喧嚣。
一个呼吸过后，沈意仓促地移开了目光，陈叔开着车依旧稳步向前快速行驶。
沈意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时的心情，只是从那以后，沈意每次再想到「离开」时，大脑就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天车窗外一瞬而过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