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水域惊魂（1/1）

杨嬷嬷回头望向她们，看见胡嬷嬷面无表情的点了下头，便道：“知道了，我们马上就去。”

福升接着说道：“今日贵客突然造访，厨房人手有些不够，齐二管事让小的过去帮忙，两位嬷嬷，小的先行一步了。”

“嗯。”杨嬷嬷挥了挥手，回首喊道，“掉头，去醉花厅。”

轿子原地转了小半个圈，又开始颤颤悠悠的往另一个方向去。

夜幕降临，已经看不清书上的墨迹了，苏白狸合眼，揉了揉发酸的眼窝，再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唉，整个人禁锢在这小小的四方之中，腿脚又不方便，好难受啊。

她探头往外看去，四周灰沉沉的，远处的亭台楼阁都成了深浅不一的线条，前边的杨嬷嬷在暮色中更显矮小，模模糊糊的像个圆球。

这大户人家也真是的，在自己家见个人吃个饭还要走远路，实在是……

忽然身子一个俯冲，“啊！”

轿子在猛的晃动，她措手不及胡乱抓物，还是从坐箱这边滑到了另一边，紧接着脚上一阵剧痛，她恼怒道：“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杨嬷嬷？”小厮也同时在喊。

“哎呦……哎哟……”随即听到了杨嬷嬷的嘟囔声，“这都什么路啊，摔死老娘了……”

原来她踩到了一处坑洼，脚一拐栽到地上，后面的人没及时刹住自然就撞了上去。

胡嬷嬷跑过去，“有事没事，还能不能走啊？”

“没事没事，胳膊腿瓷实着呢，走走走。”她拍拍尘土，突然看看四周，疑道，“这一路怎么没点灯啊？”

这一说大家都回过神来，是啊，偌大的园子每隔几丈便站着一个石灯笼，这都快过酉时了怎么都灰蒙蒙的没个动静。

胡嬷嬷也觉得奇怪，心里盘算着估计是贵客临门忙不过来吧，她提高了嗓门喊道：“大家将就下，缓步前行，过了前面那个桥就到了。”

果然，桥那边星星点点的光亮绵延数里，仿佛在向黑暗中的她们殷殷招手。

“哎哟……”又有人绊了脚连声咒骂，轿子跟着晃荡起来像个醉汉。

胡嬷嬷急喊，“稳住稳住，就快到了，一会我给每人发二十个铜板。”

这话果然有效，轿子似乎都有了灵性，顷刻间稳当不少。

胡嬷嬷抬头看看天上，月亮依旧躲在厚厚的云层里，像个见不得公婆的丑媳妇迟迟不肯露面，想着主家还在厅上等着，她心里焦急，不由恨道：“这赖婆子是死了吗？怎么这一程都没了烛火，全把银钱装了自己腰包不想要命了是吧。”

杨嬷嬷接口道：“她男人最近在齐二管事手下办差，很是能干，她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骨头轻了，恐怕你现在叫她也叫不动咯。”

胡嬷嬷咯咯咯的笑了起来，“那不能够，这王府内务是咱们夫人管着，再怎么厉害也是个奴才，还能高得过咱家夫人？”

杨嬷嬷连声称是，跟着一起嬉笑，方才的阴霾似乎都一扫而空。

说话间人已到了湖畔，只听得流水淙淙不知西东，夜色迷蒙中，一座竹桥横在面前，那桥面与水面几乎持平，宽约半丈，刚好容两人并肩上去。

若在白日踏上此桥，阳光明媚微风徐徐，自有一番清心意趣，然而此时暮色苍茫夜风微凉，抬轿的人既要负重又要顾及脚下，哪里还有半点闲情逸致可言。

杨嬷嬷照例在前边引路，轿子走在中间，胡嬷嬷则末尾压阵。

天很黑，脚下又有些湿滑，一行人踩在青翠的竹子上，经风一吹，感觉有些头重脚轻。

“慢，慢，慢……”谨慎起见，杨嬷嬷一边倒退着走一边指挥前行，苏白狸身在轿中即便目不能视也能感觉到众人如履薄冰，她扒住坐箱，整个人尽量保持不动，怕自己稍一动弹便会加重他们的负担。

有时候，你害怕什么偏来什么，轿子忽地一抖，似乎又有状况。

“怎么了？”她扬声问道。

“看，那是什么？”有个小厮在叫，声音充满了恐惧，其他人也跟着叫了起来。

苏白狸急急掀开帘子，左右环顾，发现前面岸上红光一片，半个天空像是染红了一般，那是……

火！

人影绰绰，奔来跑去不停穿梭，风儿阵阵，传来了他们的哭喊声。

“完了，是醉花厅，醉花厅着火了！”不知谁又叫了一声，带着哭腔。

其他人待在那里，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胡嬷嬷毕竟老沉，率先回过神来，说道：“不要慌，咱们先上岸再说。”

大家一听仿佛有了主心骨，振了振精神重新迈开双腿，却听得“咔嚓”一声，突如其来，在这空旷的水域显得格外震耳。

苏白狸心里一抖，不会……断了吧！

一念即起，就听得“噼噼啪啪”无数细碎的声响，好像是竹节爆开了一样一发而不可收拾。说时迟那时快，轿子陡然倾斜侧向一边，挣扎了几下轰然倒塌，紧接着，她听到了汩汩的水声，还有小厮和婆子的尖叫声。

脚下一片冰凉，瞬间湿透了鞋袜，水源源不断的从四周涌入，迅速包裹住她的身体。

苏白狸感觉自己被束缚在一个巨大的容器里，下沉，下沉……

不，不！她伸手去抓，什么都没有抓到，只有浑厚的水流滑滑的钻过她的指缝，贪婪的想要将她吞噬殆尽。

眼前一片漆黑，除了沁人的寒气什么都感觉不到，她胡乱的摸索，心急如焚——门在哪里？窗在哪里？出去，我要出去！

水像是在跟她赛跑，顷刻间已经没到了她的脖颈，她使劲睁大眼睛，看不见，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

……笨蛋！看有什么用，找出口啊，快去找门，窗也可以！

……呃,这里是木板……这里……怎么也是木板，该死！

……啊笨蛋！轿子有六个面，其中两面是窗一面是门，它现在翻了，翻了，位置变了，手不要停，去找出口，脚不要停，快点踩水，让身体保持平衡不能下沉，六面里有三面都有出口，一半的机会啊，快找！

水最终没过了她的头顶，耳朵里嗡嗡的响个不停，她屏住呼吸，不停的划水，蹬腿，抓，摸，踹，能用的都用上了。

左脚好疼啊，又撞到了木板。笨蛋，疼又不会死，死了想疼都没机会了，快找！

……欸，这是什么？

软软的……帘子？是轿帘吗？对，是的，就是这里，她心里狂喜，继续摸过去，摸到一个四方的框子，是的，窗户的边框，她双手抓住两边用力一拽，身子便冲了出去，好，使劲游，快，憋不住了！

隐隐听到了水流声，还有人说话的声音，啊，是的，是他们的叫声，他们都上岸了吗？欸，怎么回事？身子一滞，居然动不了了，腿、腿怎么蹬不起来了？怎么回事？好像……

被什么缠住了，水草吗？该死！蹬掉它，对！

……啊，不行，蹬不掉，该死！

她转身下去摸索，拆解，手又迅即被缠住了，什么东西？像是铁钳一般紧紧的箍住了她的手腕，啊！不是东西，是手。

谁的手？粗大而结实，小厮吗？还是嬷嬷？来救她的吗？

不对，她在被拖着走，往更深的地方去，因为有一股强大的水流在阻止她前行，还有那些声音越来越模糊了。

是谁？谁在拽她？要拽她到哪里去？

不，我要上去，放开我！她使劲挣扎，甩，抓，挠，不行，那只手太强硬了，她不仅没能摆脱，反被它进一步扣住了手臂，另一只也很快被扣住了。

啊！放开啊！憋不住了，憋不住了，水流刺入了她的鼻腔，好一股生冷的腥气味，她忍不住咳嗽，又吸入了更多的水，呛的更加厉害了……

完了，完了，她要死了，阿舅，阿舅，我要与你永别了吗？阿舅……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渐渐复苏，感觉身体轻飘飘的，上升，上升，好像有人在托着她的后背，把她推入到另一个世界……

阿爹，阿娘，是你们吗？我们要团聚了吗？

突然，身子又变沉了，很沉很沉，好像背负了千斤重担一样，四肢酥麻，动弹不得，这是怎么了？我到底是生是死？

水雾迷离，恍恍惚惚有个人在她眼前晃荡，还不停的跟她说话……

说的什么？听不清……

啊，他长得真好看啊，剑一样的眉毛，幽潭一般的眼睛，鼻子也好，笔直，挺拔……

他是谁？

是幽冥派来的使者吗？

来接我跟爹娘团聚的吗？

……原来幽冥使者长这么好看啊，那幽冥一定是个不错的地方，对，阿爹阿娘在的地方怎么都是好的……

阿爹，你说过只要我听话你就会回来的，我不吵也不闹等了你好久，你说话不算数！

阿娘，你也说话不算数，那个翡翠镯子根本不是你偷的，是柳姨娘硬塞给你的，你为什么不跟老夫人说，而且还让我也不要说……

阿爹，阿娘，我都听了你们的话了，你们怎么还是走了？

带我一起走，我就原谅你们好不好，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