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给他三天光明（中）（1/1）

大史花了十六个小时急急忙忙从地球另一边赶来，这时大壮已经在脑子里复习完了三体的第二本还在迷迷糊糊中睡了一觉了。

看来有关智子屏蔽器的章节在第三部，他没能自己找出禁锢或驱逐智子的方法。

眼睛有些干涩，他眨眨眼，长时间地陷入回忆让他需要靠其他生理反应才能意识到自己是睁开眼睛的。

他也试过闭上眼睛，但无处不在的亮光让他下意识地睁眼，经常是刚刚还觉得自己闭着眼睛，等再注意到时，他的眼睛又因为没眨眼而感到干涩了。

大史的大嗓门先到，在大壮开始活动久坐到有点麻木的腿脚时，他旧夹克上的烟味也到了。

“别抽烟！我这儿空气循环密封，有什么味儿半天散不出去。”大壮想象着大史进门就掏烟的样子，提前制止说。

“合着陈老弟你是叫我过来戒烟的？”他听见史强不满的回答，一股安心感涌上心头。

“智子干的？”大史直接问，他应该在来时的飞机上就已经接受过说明，但他还是再次确认了一下。

大壮点头，但头部移动让他感到失衡感加剧。

“那没救了，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大史没有像他以前那样展现出能考虑到一切情况的周到与信心，更像是不负责任的主治医生给患者下死亡判决。

他有自信能破解所有人类罪犯的诡计，但是对超越自身想象的科技却不抱不切实际的幻想，跟大壮想的一样。

“也没叫你来解决外星人，我是准备挖墙脚呢。”

“呦呵，两个面壁者抢我一个，我这是好大的福分啊。”大史大笑。

“不过这种事最后还是得打报告给上级才能决定。要我说，还是跟你小子在一起舒心些，罗老弟那边儿过的真不是普通人的日子，太高端了，我这山猪可吃不了那细糠。”

大壮听见大史这么说，提醒他：“拉倒吧，那边可比这轻松多了，别看智子现在就给我开个灯，以后指不准还要干些什么呢。”

“而且我觉得，要不是有ETO开窍了，要不就是他们找了外援。”一想到有可能是明雪在指使智子这么干，大壮感觉又有些微妙了起来，

“你倾向是哪一种？”大史问，但他没给大壮回答的时间，而是自己给出了答案：“无论哪一种，都表明你要受到的威胁多起来了。”

“我已经在尽量防止这种事情发生了。”大壮在目盲之后已经有些时间没跟人交流，现在史强的到来缓解了他的孤独感，他莫名有了一种倾诉的欲望。

“你看看这间ICU病房一样的无菌室，还有你来的时候外面的岗哨，甚至地板和墙面都是绝缘的，强哥，说不准我在布置一个不会被常规方式攻击的空间时比你都考虑得周到。”

“头顶的空气循环系统有两套，都带有过滤监测，整个房间里没有任何智能家电或者会爆炸的家具，呃除了那几台游戏主机。房门有两层但是都是可以从里面物理卸除的，保证逃生安全....”大壮开始自豪地向大史讲述自己要求改造的安全屋。

“但是你现在遇到的是非常规攻击，陈老弟。”大史打断他。

确实，以前大壮提出计划和执行的时候都是在里窥见相同或相似的情况后，有针对性地进行布局，但是现在他遇到了第一次超出他想象和信息库的的事件，他其实是开始感到害怕了的。

大壮想所以我才叫你来啊，史强，强哥，我需要一些安慰和鼓励，一些坚强之人的鼓励，或者一些冷酷者的疏导，他的朋友们或者父母们可以给他安慰，可以给他支持，但是他要走上的路是注定和宇宙一样寒冷的独行长路。

不过那个他唯一想要的旅伴此刻或许正在谋划针对他的下一次行动，所以在大壮认识的人里，真正能在他跨出那一步时坚定推他一把的人只剩这个给人无形安全感的老刑警了。

“安全中心和科学顾问那边有办法吗？”史强问。

大壮摇摇头，然后马上后悔了这个加重他头昏的决定：“老实讲，这是无解的，对于智子而言，地球人现在的物理学只能想到用它带正电荷这一特性用足够强的正电场去束缚它。

“但是就算现在造出来这么个拘束器，我的脑袋也会被一起干掉，同时智子可以高维展开穿过拘束器或者直接加速到光速逃逸电磁力陷阱。”

“我之前不是听说过，高维展开的智子是可以被常规核武消灭的？”大史的声音听起来若有所思。

“现在地球周边不知道已经有几颗智子了，面壁者可就这五个啊强哥，想什么呢？”他打断大史的想法。

“那切断视神经呢？”

“也问过了，现在的医学技术切了容易再安上可就机会不大咯。而且那不是因噎废食嘛。”大壮叹气。

“那我还是去帮你看看你的安全屋还缺点什么吧，顺便，我听说下个月你还打算亲自去参加你搞的那个什么新游戏的前瞻活动？我建议你取消出席，一定要去的话就给我详细安排，我去布置一下。”

“...我觉得现在是我眼睛的问题比较严重，强哥。”

“那你要我做点什么？我眼保健操都早他妈忘了，没法帮你做。”史强说。

“唉，也是，真羡慕你啊强哥，干什么事儿都这么有执行力。”

“你也不差，陈老弟，要不然你能这么容易当上面壁者？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那怂样我还真没看出来呢！”

“老实讲，我觉得你以前干得好些，老弟，”大壮听见打火机点火的响声，知道史强忍不住，又开始抽烟了。

“你当上面壁者之后，总感觉，怎么说呢，可能我是不懂你那些深奥的考量吧，你干啥事都变拖拉了，本来看你的计划跟其他几人比起来更务实更快，但是你又一点都不急。

“那些个面壁者都催着科学家搞那种好几十年才能研究出来的高科技，就你和罗辑两个慢悠悠地过自己想过的小日子，但是你还跟罗老弟那种不一样，看得出来你在想干点什么的，有什么都在拖。”

大史一语中的，大壮也乐得趁这个机会坦诚：“因为我还挺怕的，强哥，我以前在作战中心那会儿，还可以说是尽绵薄之力听天由命，但是现在当上面壁者，就突然感觉，责任重起来了，跟阿特拉斯受的刑罚都差不多了。”

“扯吧。那面壁者可是你自己硬凑上来当的，当时你让我联系常伟思，我还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不过你小子，肯定还藏着啥秘密武器没用，是吧？”大壮感到大史吐了口烟，一股呛人的味道传来。

当然有，那就是以广播三体星系和地球的坐标为威胁，和三体人谈判。但是之前只在书里觉得罗辑威慑三体人时显得过于悲壮，等真轮到自己时，大壮发现自己根本狠不下去那个心。

即使不考虑三体人，大壮每每想及自己要拿可能的对地球67亿人生命做赌注时，都会觉得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压迫自己，那是厚重到有了现实质量的责任感。

他有些丧气地问史强：“强哥，要是你遇见一个绑匪，用人质做威胁，你没法找到其他破绽，只有一把枪和一个同时杀死人质跟绑匪的弹道，你敢开枪吗？你能开枪吗？”

“这取决于绑匪敢吗？绑匪能吗？”史强没理解大壮为什么这么问。

“他当然会，他就是为此而来的。”

“那不就只有一个答案了嘛。”大史回答。

“可那样就意味着我杀了一个无辜的人。”

“我之前是警察，老弟，警察遇到这种事，如果保护不了无辜者，那么至少要让施暴者受到惩罚，然后再是自己受到法律的惩罚，这不是什么好回答，但是这就是我对得起自己责任的方式。”

“不愧是魔鬼。”大壮评价。

“但是你小子可是法律不适用的面壁者，老弟。不跟你扯了，要是没事，我就先去安排下你的警卫问题了，你看看，四点过了都。”大史的话语伴随着关门声，估计是真的离开了。

可没有什么法律适用于绑架全地球人的罪行。大壮想。

他又倒在床上，除了上厕所，他已经一整天没有离开自己的床了。半夜四点，这么晚了，责任，恐惧，逃避，这些东西都被淹没在他眼里无时不在的强光之中。

史强给了他答案，他应该做的就是去做罗辑做过的事，成为人类最大的罪犯兼救世主。

他早就该做的，但他准备好了吗？他不像另一个世界线里的罗辑，已经经历过人生的全部美好，可以用生命和觉悟去承担责任，他只是一个靠天真的梦想和作弊般情报得到巨大权力的普通人，他还有很多遗憾没有弥补。

“你真是个人渣。”他想起了明雪对自己最后的评价，还有那个落在他脸颊上的轻轻的吻。

大壮不明白这到底是她对自己的肯定还是拒绝，他努力去揣测，但是答案却跟明雪的身影一样在他思绪里模糊。倒是在如今眼前只剩一片白光的时候，他似乎觉得那个有些遥远的身影又清晰了些。

那我就把这个混蛋做到底吧！一腔愚蠢幼稚，靠荷尔蒙驱动的激情又占据了大壮的心，上一次他靠这种鲁莽把三体人唬住了，还跟自己喜欢的女生告白了。

现在他要趁这种莫名其妙的自信支撑起自己的时候，去承担一个威胁两个世界的角色。他没想到自己是这种人。

毕竟，要是真瞎了，就再也看不到明雪的脸了嘛。

一些来自比任何社会责任甚至知性智慧更早的，男女之间最纯粹自然的情感彻底烧毁了大壮迈向一个伟大文明领导者的道路上最后的荆棘。

所以他从床上爬起来，摸索着找到床头电话，吵醒了值班的联络员，他询问关于“红岸乐园”的进展情况，于是某个倒霉的项目负责人又在睡梦中被叫醒了。

花了一个小时等待结果，大壮终于知道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大部分红岸乐园的选址规划和基础设施搭建都已完成，但最重要的可供使用的信号发生站搭建，因为完全和主流防御计划不搭边，因此分配到的资源并不多。

目前唯一已经进入调试阶段，有实际使用功能的信号发射站在大连造船厂，它的船体采用了中国建造到一半的“唐”航空母舰上，因此比改造油轮平台或者陆基发射站建设都更快一些。

那是章北海曾经准备任职的地方，她本该被遗忘在历史之中。

大壮记得启用“唐”号作为基座这个提议是他在安排选址时顺口提的，没想到真的被采用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他在人的搀扶下踏上了去大连的飞机，因为可能的安全问题，从他住所到机场的飞机起飞，直接拖到了中午。

等到达船厂的时候，大壮已经发现视线边缘出现了游动变换的黑紫色花纹了。那是一种类似缺氧时看到的景象，这可不是什么好迹象。

磕磕绊绊下了车，他听到自己要求的天文学家也到了，他向天文学家传达了自己的要求。

“一份距地球50光年左右，带行星的恒星位置相对坐标？最终还要标识上那颗恒星，作为信息发射出去？”那个大壮只闻其声的天体物理学家很疑惑这么做的用意。

“是的，大概要周围30颗星体的信息作为参照，并且加上一些能让其他文明确定是有规则信息的标志，我们要向宇宙广播那个坐标。”大壮确认。

“我不太理解...”

“不用太理解，给我那个信号，然后发射出去。”

天体专家不再多问：“我看看，现在我还得连到库里调星图，把这份数据整理出信号发射...”

“不是应该很快吗？”大壮想起罗辑这么干时，花费的时间似乎并不长。

“按理来说确实不会太慢，但是最起码也要半天，包括选定目标跟整理数据。”

“187J3X1。”大壮凭记忆报出了那个编号，那是罗辑将要在未来“释放咒语”的恒星。

天体专家似乎很惊讶大壮能完整报出一颗恒星的编号，不过还是说：“有预选目标？那就轻松很多了。”大壮听见敲笔记本键盘的声音。

两个小时后，大壮在愈发严重的视觉问题里得知了信号已经编译完成，可以准备发射。

“现在就发射！”他有点激动。

“可是...大壮先生，”负责操作红岸发射器的操作员有些尴尬地提醒他：“现在太阳已经落山了。”

他错过了今天的发射窗口期，地球的自转阻止了大壮执行他的计划。

大壮觉得自己眼里变幻的花纹又加重了好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