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哭泣（1/1）

面前厚厚的竹叶已经被沈语戳的干干净净了，露出了下面的腐土，土里钻出来一些细小的虫，细长白色的，最多只有一厘米的长度，圆圆的，小小的一只，在腐土里蠕动着身躯，沈语觉得有趣，停了用棍去戳，蹲近了去看。

沈语就这样看着那些细小的虫子在泥土里爬来爬去，有些虫子努力的想爬进土里隐藏自己的身躯，有些虫子努力的想从土里爬出来，有些虫子努力的向旁边有竹叶遮住的地方爬去，没有了遮风挡雨的竹叶，它们可能是感觉到这块土地对它们来说已经不安全了。

没来由的沈语感觉自己有时候就像这些虫子一样，有时候想努力的向上爬，有时候又想努力的将自己藏起来，但自己就算是知道这片土地对自己来说很危险，但也没办法离开这危险的土里寻求别的庇护。

竹林被晚风吹的沙沙作响，竹尖随着风儿摆动着，像一个在和风共舞的小女孩。晚风吹着，给燥热了的一天带来了清爽。

沈语站在那里 ，享受着风妈妈温柔的手带来的丝丝凉爽轻抚在脸上，闭上眼睛还可以闻到竹林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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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沈语吧？”

不知何时，沈语的面前多了一个人，一个脸上带着怒气的女人，满脸不耐的问着沈语，沈语被她吓着了，自己也并不认识她。

那个女人见沈语不回答，说话的声音不自觉的提高了很多：“问你是不是叫沈语？你哑巴了。”

沈语听着令自己并不舒服的话语：“我是，怎么了。”

“哟，你还凶的很，语气那么冲干什么，我是杨敏她妈妈。”杨敏妈妈阴阳怪气的说着。

沈语见她又不说话，也不知道她要干嘛，看了她一眼，又低下了头去看土里的虫子。

杨敏妈妈见沈语没理她，没理由的生气：“你个没教养的，大人和你说话呢，你低着头干什么。”说完也不管沈语有没有在听继续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学偷东西，我听我家杨敏回来说你偷了她的钱，她回去给我们说的时候哭的，伤心的很，看她哭的那么伤心，作为她妈妈，我心都要碎了。”

沈语没出声，在她说自己没教养的时候就盯着她看。

杨敏妈妈也不管沈语是什么反应，直接说道：“ 你爸妈不要你，你跟着你舅妈们就要学好呀，小姑娘家家的，不嫌丢人。”

说完，也不管沈语是什么反应，转身就想走了，沈语叫住了她：“阿姨，我不知道杨敏回去怎么给你说的，但我再说一遍，我没有拿她的钱，她的钱怎么不在的，她自己最清楚。”

“嘿，你这个小姑娘，我念你没妈没爸管，你舅妈们又不管你这些，才懒的去找你大人告状，要是去告了你，你少不了一顿打。还怪起我家杨敏了，我家杨敏是不会说谎的，她从小那么乖，那么听话，她说是你，就一定是你，大人都来找你了，你还不承认，不知道小时候偷针，长大偷金，到时候拉你去坐牢。不学好，以后离我家杨敏远一点。”说着转身就走了，边走边说。

“真晦气，没爹没娘的孩子就是麻烦，还不学好，以后让杨敏离她远一点。”

“没爹没妈的孩子就是不没教养，就是不学好，真是倒霉。”

杨敏妈妈一路嘀咕着走远了。

沈语从很小的时候大脑就像是会自动过滤一样一些不好听话，一般只要是不好听的，她都会装作没听到过，也不去想，不去深究。

深究又能怎么样吗，去想又能怎么样，也没有人会在意自己怎么想的，会不会受委屈，也没有人会在意这句话到底对一个孩子来说到底造成了怎样的伤害，或许他们根本不在意吧，想说 什么就说什么，畅所欲言的。

但今天不知怎么回事，眼泪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一直往下掉。

“她是我的孩子，从不会说谎。”

“她哭的很伤心。”

“看她哭的那么伤心，作为她妈妈，我心都要碎了。”

“她那么乖，那么听话。”

“我信她。”

这几句话像是魔咒一样，一直在沈语的脑袋里盘桓，沈语一直想努力的把它赶出去，好似没有用，心里都忍不住鄙视自己，今天怎么那么不争气。

沈语本来是靠着竹子的，这会已经双手抱着两只腿，头埋在双腿之间。

很快，沈语感觉到了大腿的裤子已经全部湿掉了，微微抖动的身体可以看的出她正在努力的克制自己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好像越是压抑着，脑海里的魔咒越是说的大声，沈语快克制不住自己了，索以放开了来，小声的呜咽着。

一阵风吹过，沈语小声的呜咽声消散在了这风中。

过了很久，沈语哭的累了，双腿有些麻了，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抬起头来，伸直了双腿。

才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他就这样静静的坐着，要是沈语不抬起头来，根本感受不到他的存在，徐言没有说话。

沈语有一丝惊讶，但很快被心里的难过压过了。

徐言递来了一张纸，沈语接过，胡乱的在脸上擦着，擤着鼻涕。

许是哭的时间有些久，沈语有些打嗝，“呃~~~呃~~~呃~~~”

“谢~~~呃~~~呃~~~谢~~~。”打嗝打的沈语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徐言又递过来了一张纸，沈语依然接过。

“不用谢，好一点了没？”徐言看着两只眼睛红红的，脸上还是泪痕的沈语说道。

“好了~~~呃~~~很~~~呃~~~多。”

这会收拾好了心情，才觉得不好意思，声音细小如蝇。

“再擦擦吧，脸上还有很多。”

“啊！”沈语连忙仔细的擦着脸，一处也没放过。

两人就这样坐着，谁也没有说话，沈语觉得，哭过之后心情好了许多，脑袋里也没有了那盘桓的魔咒。

天已经黑了，将人隐藏在了黑暗里，看不清人脸上的表情，沈语没有了刚刚的局促，身体也放松了下来。

沈语觉得腿有些不舒服，躺了下来。

紧跟着，徐言也躺了下来。

沈语指着天上的星星：“你说我死后会不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不会 ，人死了就是一种物质的消失。”

“啊？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你从哪里知道的？”

“书上呀！”

沈语皱着眉头：“那岂不是什么都没有，都消失了。”

沈语不死心的问：“真的没有灵魂吗？我听大人说，人死了之后会有灵魂从身体里飘出来，看着活着的人，可以自由自在的做很多事。”

“是吗？我倒不觉得。”

“为什么？”

“活着，比死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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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以前不这样的。”沈语有些自嘲的想着。

“以前，我奶奶还在的时候，她也说过我很乖，听话。后来她走了，我再次听到的乖和听话这句话再也不是奶奶说的哪个意思了。”

“不是我拿的。”

“我知道。”

沈语很惊讶，徐言这么快就回答了自己,有些呆呆的。

“我说我信你，不是你拿的。”徐言又很认真逐字逐句的说了一遍。

“谢谢你信我。”

“你知道吗，我舅妈，我舅舅，甚至我外婆都不信我，她们都以为我偷东西习惯了，不再说我了，只是会用那种让我难堪的眼神看着我，认为我死性不改，其实我真的没拿过。”

“有时候舅妈放东西的时候我还会避着一点，或者跑出去，我知道那不是属于我的东西，该我吃的时候才会给我吃，我不是大哥，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我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这一点的。”

“每次舅妈买了零食回来，她都会数数，她数好了会拿去放起来，等大哥回来了才会拿出来吃，但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会少，二姐大哥就会说肯定是我拿的，就是我想吃，才会趁他们不在家偷偷去拿。”

“但是不管我怎么解释，舅妈都不信我，说二姐和大哥怎么可能会说谎，说谎的一定是我，她相信二姐和大哥，刚开始的时候舅妈还会打我，教育我，问我下次还会不会拿了，让我改掉，让我学好。”

“不是我拿的，我当然不会承认，无论我怎么解释都不管用，我就会像今天一样一直重复说不是我拿的。”

“但她们就是不信，要是我不承认的话，就会有难听的话，更厉害的打在我身上，到最后，我再也不说话了。”

“我那会感觉其实我说不说话都不重要，也许她们并不想听我说话，她们已经认为是我偷的了，任我说再多，也是枉然。”

“而我还一直说着她们不想听的话，被打更是自然的。”

“老老实实的还不会被打的很厉害，也不会被说的多难听，但是要是说话，会被打的更厉害。”

“久而久之，遇到这种事情我就懒的去解释了。”

“外婆虽然偶尔会塞钱给我用，但是我不能说，外婆也不能说。”

“有一次，外婆已经生病好久了，我读书舅妈没给过我零用钱，其实我也习惯了，有没有零用钱无所谓。”

“可能是外婆看我可怜吧，给了我5毛钱买东西吃，刚好被二姐抓住，二姐一把拉住我的头发，拉着我回家。”

“妈，你快去看看你钱少没少，沈语居然买东西吃，她那里来的钱，肯定是偷你的。”二姐i一进门就大声的说道。

“舅妈一去，钱自然少了5毛，问也没问我，手里拿到了什么就招呼在我身上，那是我被打的很惨，腿好几天了走路都是瘸着的。”

“在外面的时候还要努力的保持着好好走，生怕别人问我怎么弄的，我不想回答，因为她们和舅妈一样的不信我，只会说着更难听的话。”

“那时候没有一个人信我，我心里很难过，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以为全部的孩子会和我一样的大人都不信孩子说的话，但最后发现，好像不被信任的只有我自己。”

“大多的爸爸妈妈都是信自己的孩子的。”

“那时候我想去找妈妈，我想去找爸爸，但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想打电话给他们，也不知道他们的电话，我就恨她们，白天恨，晚上睡觉的时候恨，看着别的小孩子都有爸爸妈妈带着，我也恨她们。”

“我想去找奶奶，但奶奶去世了，我想去找爷爷，但身上没钱，坐不了车，就算是我坐上了车，我也不知道往哪走才能到爷爷那里。”

“我也知道外婆为什么不敢说，因为外婆要是承认了，是她给我的钱，舅妈二姐就会和外婆吵架，说外婆偏心，养我这个外孙女，也不养亲孙女，生病了，沈语的爸爸妈妈也不负责，养了我，正该他们来负责呀，但沈语的爸爸妈妈不但没来，连电话也没有，最后还不是靠儿子儿媳来负责。”

“外婆说过，到时候我的处境还会更难，我也不想她们吵架，所以就到最后的无所谓了。”

“我知道，外婆 其实对我很好的，虽然吃东西的时候我要藏着吃，明面上的时候要让大哥二哥和三哥先吃，我才能吃，但是我觉得没什么的。”

“比起我的爸爸妈妈，我很知足了，但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的羡慕那些有爸爸妈妈疼爱的孩子，想一想，得到妈妈爸爸信任的孩子该是什么样的。”

“现在的我好像明白了，应该就是张敏那样吧，应该就是大哥二姐那样吧。”

“但其实我后来有想过，虽然自己没的选择，但要是真的跟着爸爸妈妈，应该还不如跟着外婆舅妈。”

沈语像讲述着别人的事一样缓缓讲着，语气里听不出一丝与自己有关联，甚至整个人很平静，情绪里没有点点起伏。

徐言也像是一个忠实的听众一般，没说话，没打断沈语，他知道，其实沈语能说出来就已经很好了，总比憋在心里好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