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灯熄了（1/1）
面对金奕君的请求，我的内心十分纠结。
作为一名守夜人，我应该立即将金奕君和杨姝拘魂归案，交给地府，如果我选择帮他，那无异于是知法犯法，监守自盗。
可作为一个人，我非常羡慕金奕君和杨姝之间的感情，更是对金奕君几十年如一日的坚守感到由衷的敬佩，这种美好的感情不应该有一个悲剧的结尾。
所以我陷入了矛盾之中。
一方面是职责，一方面是人性，我该如何选择呢？
这时，沈攸宜见我久久不说话，也是出于对金奕君杨姝两位老人遭遇的不忍，轻声开口劝我道：“帮帮他们吧，咱们就当被外面的迷阵困住了不行吗？”
文钟也在一旁帮腔：“如果你要帮的话，那我可没看出谷外迷阵的解法。”
我继续保持沉默，不过我的手却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飞速掐算。
数息过后，我讶异地看了金奕君一眼，老人依旧一脸恳切，对我轻轻点了下头。
我咬了咬嘴唇，说道：“灯，我要带走。”
“没问题，反正到时候我也用不上了，这种亦正亦邪的神物交给你们我反而更放心。”金奕君洒脱地说道。
我默然，点了点头，招呼沈攸宜和文钟起身，“我们明天再来。”
走出金奕君的小木屋，我揉了揉眼，眼圈有些发红。
见我这副模样，沈攸宜连忙问道：“怎么了，我们是不是给你太大压力了？如果不愿意的话，我们也可以……”
“和你们无关。”我摆摆手，回头看了一眼小木屋。
“我们明天再来。”
沈攸宜和文钟突然想起我走之前也说过这句话。
“你是说……”他们都不敢相信，吃惊地看着我。
“明天这个时候，金奕君就无命可燃了。”我沙哑着嗓子说。
“我还以为你是要明天再做决定……”沈攸宜捂住了嘴。
文钟叹了口气，拍拍我的肩膀。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咱们走吧，给二老多留出一些相处的时间。”
夜晚，我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黑丝绒般的天幕，山区污染少，从这里望去，天上的星星特别明亮。
“在想什么？”沈攸宜走过来，坐在我身边问道。
“我在想，这个决定究竟是不是正确的。”我苦笑了声，说道。
“你可能不知道，我有个特别不靠谱的老爹，他做事简直是想到哪做到哪，也许是对他这种不负责任行为的反感吧，这在一定程度上反而让我特别重视各种规矩，这是我第一次没有按守夜人的规矩办事。”
我叹了口气，继续看向天穹，“人啊，一旦跳出自己熟悉的范围，总是会感到迷茫的。”
“可我觉得你没有错啊。”沈攸宜歪着头看向我，说道。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再说守夜人守的是天下万家灯火，如果没有一颗温热的人心，反而总是按照地府的死板规矩做事的话，那怎么撑得起人世间的安宁嘛。”
我低下头，笑了。
“你这话，倒是让我想起了咱们那的城隍爷，他当初也对我说过类似的话。”
“也许，我确实该反思一下了。”
就在这时，文钟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了。
“我说你俩是不是真把我当电灯泡了？”
“原来你知道啊，那还不走远点？”我头也不回地说道。
“我……”
文钟一时语塞，他没想到这居然给自己挖了个坑。
“得嘞，不打扰您二位了。”
文钟想不出反驳的话语，只好气呼呼地跑到远处去了。
第二天上午，我们按时赶到了金奕君的小木屋。
这时的金奕君，和昨天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昨天的金奕君，虽然身子骨可能没那么硬朗了，但精神头还是足的，可今天他脸色青白交替，呼吸急促，喉咙里还时不时发出“呵——呵——”的声音。
“你们来了？”金奕君见到我们，强撑着笑了笑，说道。
“前辈，您……还有什么愿望吗？”
见到金奕君这般模样，我们心中也是十分不忍。
金奕君笑了笑，艰难地摇摇头，说道：“能和姝妹一起安静地度过这么些年，我已经别无所求了。”
说完，他连连咳嗽，感觉都要把肺咳出来了，沈攸宜连忙走上前去轻轻拍打他的背部，这才让他舒服了些。
“谢谢你，小姑娘。”金奕君慈祥地拍了拍沈攸宜的手，示意她自己已经没事了。
接着他看向床上的杨姝。
“嘿，当年你说你会一直站在我前面，肯定会死得比我早，没想到现在是我要先走一步吧？”
杨姝依旧沉眠，没有回答，但我分明看到她的眼角流下了一滴眼泪。
“好了好了，前后脚的事嘛，不要紧的，不要紧的……”
见到杨姝的眼泪，金奕君连忙伸出手将其拭去，安慰道。
做完这些，金奕君缓了一会儿，对我招招手，说道：“苏家小子，你过来。”
我连忙走上前去，“前辈。”
金奕君拿起三奇燃命灯，轻轻摩挲了两下。
我注意到灯盏里的火焰已经十分衰微了，似乎随时都会熄灭，心中不禁一紧。
“这盏灯以后就交给你了，要不要使用，怎么使用，你看着办，当然，你也可以试着将它毁了。”金奕君说道。
“我懂，不能让这种东西落到奸人手里。”我点点头，说道。
“还有，老夫很感谢你能答应我昨日的要求，老夫是给不了你什么了，就送你一句话吧。”
“晚辈答应前辈并不是图什么，前辈不要误会。”我忙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
金奕君说着，环视了我们三个一会儿，他的眼光在我和沈攸宜身上停留的时间尤为长。
“苏家小子，珍惜眼前人吧。”金奕君轻声说道。
说完，他把三奇燃命灯往我手里一递，同时又说道：“等会儿把木屋连同我们的尸身一起烧掉吧。”
在我接过三奇燃命灯的那一刻，金奕君双手无力垂下，停止了呼吸。
人死灯灭。
我心中一颤，收了他们两人的魂魄，然后按照金奕君的嘱咐烧掉了木屋。
之后我们商量了一下，找来两块石头，刻上了金奕君与杨姝的名字，把这两块简易的墓碑放置在了他们原本的木屋前。
是时候离开了。
走出山谷前，我回头看了一眼，正午的阳光撒在那两块墓石上，恍惚间，我仿佛看到金奕君和杨姝正站在那里，微笑着冲我们挥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