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1/1）

第七章

“搞完了去洗澡。”雪哥说道。

刷完了便池，又是再几个犯子的催促和抱怨下，在秋风萧萧的环境里，脱光了的尹泽珂一下就起了鸡皮疙瘩。学着其他犯子拿盆往头上浇水，千刀万剐的剧痛顺着水流从天灵盖流通到脚趾，水流的暴击一停下，呼啸的寒风带着铁锈透过汗毛刺在每一个毛孔上，身体内散发的热量对这种无视防御的真实伤害的抵抗微乎其微，每一根血管都请求着淋水动作的停止。

顾不得肢体本能的抵御，只能听得身边犯子的讥讽。打上肥皂，又一盆一盆的浇水在身上。

“把水箱洗一哈，”雪哥坐在一旁指挥着。“先换了里面的水，再用水冲洗一遍，搞快一点。”

依葫芦画瓢的糊弄完了洗漱，穿回衣服，回到监室，重新拥抱微弱的温暖。

雪哥一声“晚饭开饭”，晚餐便拉开了序幕，一样的一漂一饭，一样的糊弄完了能吃的。

“呆起搞什么？”老炮儿谢哥揪了揪胡子“把滴拖了他啦。”

“拖地啦！”雪哥附和道，“把拖布拿过来!”

看守所的工作就数洗便池活最重最脏，除去一天两次的刷厕所，一天五遍的拖地也是艰巨的任务之一。

高墙之外的地面清洁工具是用一根前面带有布条的木棍，名叫拖把，但看守所禁止一切有可能产生杀伤力的物体出现，即使是合法合规的工具。即便如此，监室内也会时常发生流血受伤甚至出人命的事。

监室里清洗地面的工具叫拖布,说白了，就是一条长一点的废弃毛巾，拖地的方式就是拉直毛巾，在地上推动。

这种只是在电影和电视上见过的拖地方法，几乎所有人的第一次体验，都是扭扭曲曲，一瘸一拐，要不就是摔在地上，门牙都能擦出火星子。倒霉，未见世面，四肢极其不协调的尹泽珂有幸在首次运用中同时体会两种经历。

“先放这，监室门这，搞整齐！”雪哥作为狗腿子指挥人挺有一套，“两只手拉直，往前面推！”

尹泽珂摆出了百米冲刺的起跑姿势，但没掌握技巧的他，只是左手右手慢动作的交换前进，一点一点的刮着地面的油渍和灰尘。

到了风门前，尹泽珂手上一滑，加上后腿没跟上反应，还在向前蹬，“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所有没在搞事的犯子都指着尹泽珂狼狈的样子大笑起来。

在拖地和洗碗是在吃完饭后同时进行的，洗碗区域在便池旁边，方便倒水换水，洗完碗后，这块区域会是湿的，拖地的犯子得弄干净。所以还得等碗洗完了，拖地的才有结束任务的可能。

将拖布摆在洗碗盆旁，洗碗溢出的水就不会打湿干净的地方，与洗碗的两个老犯子交流道，打泡沫就叫他孙哥，洗泡沫擦碗的叫赵哥。孙哥就是睡在尹泽珂旁边的胖乎乎的犯子，偷两根电缆线就被抓进来了，赵哥倒没有太多的透露，不太愿意说自己的事情。

“这是个什么罪哦？”孙哥搓着洗碗毛巾惊讶道。

“哪个又晓得呢？”尹泽珂自嘲道。

“那你要大概判好久呢？”擦碗的赵哥接着问到。

“好像是最高三年。”

“那你事情不大。”赵哥检查碗上是否有水珠留下“三年，加上未成年和后果不严重，如果认罪态度较好，判个缓刑问题不大。”

“缓刑？”尹泽珂还没说出口。

“那要是他能判缓刑，取保也应该没啥问题。”孙哥打断道。

不等尹泽珂有所回话，两位老犯子的洗碗任务结束了。

踉踉跄跄的擦完了地，搬了个凳子坐到便池旁，看着其他几个犯子叠着箱子当桌子打牌，还有的沿着床铺和墙壁排排坐着看着电视，痛苦和沉思再次涌上心头。

磕致啦各~监视门再一次打开了，警官带着一个犯子，将犯子送进监室，取走手铐。

进来的是一个邋遢不修边幅的中年男子，从长相上看是个老实人。

号长盛哥一点头，狗腿子雪哥心领神会，抓着男子的耳朵往便池去了。

男子也没有反抗，顺着托力跟着走。

在大冷天第一次洗冷水澡的反应都差别不大，男子吱呀列嘴的叫唤着，雪哥梆着一字嘴朝他的头上倒着冰水和洗洁精。

搓完了身上的细菌，接着迎接男子的就是正式的欢迎仪式。臣服的蹲在号长面前，接受教育。

前铺几个“贴心”的问了身体健康状态和家庭经济情况，用人类繁殖的专有动词问候了一下家里从爷爷到孙子，姑姑到侄女，男子滚到了尹泽珂的旁边。

“他们说要找你背什么守则，还有什么歌？”男子一边拍着耳朵里洗澡进的水，一边大声问尹泽珂。

尹泽珂正想辩解什么，但转头一想，在这个监室估计也就属他自己最有文化了，有关文字事务也应会交给他，男子来找他大概是前铺几个安排的。

“这个。”尹泽珂交出满是岁月痕迹的字条，“认得字吧，只背打勾的，歌的话，到时候跟着大家一起唱。”

男子蹲在尹泽珂旁边，边背边问对他而言的生僻字，同时互相自我介绍了解对方。

男子有一个大众化的名字，王晨。

人到中年的王晨刚刚因为年龄问题在工厂下了岗，在租的房子附近找了一份足疗中心的保安的工作，日常连足疗中心的门都没进过，每天就是看看来消费客人的车子，干了不到四个月，被稀里糊涂的抓了进来。

“我怎么这样没有出息的啊？”王晨带有哭腔的声线说到。

“我屋里还有八十多岁的老母亲，儿子还没的个事做，我这一进来，不晓得怎么办啊！”

王晨直接哭了出来，抽着自己耳光。

尹泽珂第一次看到成年人的崩溃，不知要做什么，但他明白了，原来大人的世界也是会有情绪失控的时候。

哭声传荡在监室，打扰到老炮儿谢哥看电视的雅兴，迈着威武的步子讨伐过来。

一记右勾拳结实的落在王晨左脸上，这一拳打的连谢哥都失去重心，向前跳了两下才稳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