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抚琴，明心（1/1）

连城壁没想到简单的出游竟然会遇到这种情况。

关系诡异而又血脉相连的两姐妹，江湖中闻风丧胆的两个女魔头，竟然会一同与他出游，邀月突然出现的那一刻，他都立刻想溜了。

她似乎没有动手的意思，就是那么突然出现，一句话不说，看得人头皮发麻。

这种女疯批，可不能得罪啊。实力几乎触摸到此界天花板，而且人家还是两姐妹，关键时刻来个以二敌一，那可是燕南天都差点死。

说实话，他觉得，这两姐妹都是有点疯狂基因在身上的，根本无法以正常来预测她们的行为。

尤其是在看到神功大成的怜星，见到邀月时就如同见了鬼一般，小声叫姐姐。他就感觉自己猜测恐怕没错。

“要，要不，你们姐妹俩叙叙旧，我忽然感觉有点饿了。”

他尝试着开口。

“不行！”

两人异口同声。

连城璧“！！！”

而且，两人都不说话，就这么坐在甲板上，气氛都无比诡异。

“那，要不你们先聊着。”

两姐妹齐刷刷看了过来，连城璧不由得扯了扯嘴角，“我没说要走，我来给两位抚琴助助兴。”

两人没有说不行。

连城璧终于松了一口气，退后几步。

这画舫本就是附弄风雅之辈租用的，本来上面还有歌姬舞姬之类的存在，因为怜星的缘故，这些人都被赶了下去，不过乐器是有的，连城璧去到房间，果然找到了琴，而且还是成色不错的焦尾琴。

他也不敢多耽误，快速就回到了甲板上，实在是担心两位打起来，把这画舫给拆了。

“唔，还好走过多个世界，技能倒是累积了不少。”

原随云本就是抚琴高手，而在其他世界，他也见过不少琴谱，虽然他并不经常以此为乐，但那些记忆却是没有消亡，此刻琴一入手，立刻就气势一变。

叮叮咚咚。

试了几个音之后，他感觉有些不对，于是用一条白布蒙上了眼睛。

“嗯，这就对了。”

原随云是个瞎子，抚琴根本不需要眼睛，而他这个动作倒是让两姐妹都惊讶了一瞬，脸上微微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但随着一阵风吹过，修长骨节的手忽然一起，婉转的琴声就随着风声送了过来。

此时正是秋季，湖面微风冷冽，颇有冷意。但这琴声却是婉转柔和，不带丝毫杀伐之气，宛如女子轻轻叹息，亦如晚风轻抚柳梢。

连城璧蒙上了眼睛，指尖跳跃于琴弦之上，而随着他指尖的跳跃，琴声缓缓流淌。

他专注于弹琴，倒是没注意到，此时两位宫主之间的气氛也渐渐缓和下来，怜星更是眼眶红了红，似乎想起了很多事情，就连邀月目光也柔和了不少，看向江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曲完毕，她听到邀月的声音问，“这是什么曲子？”

连城璧双手按琴弦，开口道，“此曲为清心普善咒，颇有调理思绪，镇定心理之效。”

“你接着弹琴。”

怜星又说道，这琴声一停，她就觉得尴尬的氛围蔓延了上来，让她都感觉坐立不安。

正好连城璧也有如此感觉，他手指拨动，转眼新的音符流淌。

这次，他弹奏的是明心曲。

此曲相传为某个世界某朝代的大太监所著，是其跌宕起伏一生的真实写照。

少年赤血丹心，思报国思社稷，奋发学习，天赋展露，学文、学琴、学治国，得名师得佳偶，意气风发，觉天地之事无有难为。此时的琴音悠扬、婉转，青天一碧、万里无云，令人心旷神怡，眼前似乎浮现那充满理想，无所不能的少年志气。

而后，金榜题名，初入官场，激动、兴奋难以抑制，仰天大笑出门去，一日看尽长安花的酣畅，随着跳跃的音符展现出来，此时是人生巅峰，也是作曲者最得意的时刻，曲调激昂、欢畅，就连邀月怜星两姐妹也不由得想到十几年前双双突破明玉功八重，纵横江湖再无敌手的意气风发。

那时候，还没有遇到江枫，没有爱情的苦，她们还是主宰他人生死的神，而不是爱而不得痛苦不堪的凡人。

怜星更是垂下了头，幽幽叹息一声。

很快，曲调一转，官场的现实与理想如同天堑，犹豫、迷茫、愤懑成为了主要的感情基调，有志难伸万事难成，心有余而力不足，直至身陷斗争被人冤枉，入牢、净身、流放，亲人惨死，信仰崩塌，人生陷入灰暗，恨意如同毒药，跗骨穿肠。

琴音也变得低沉、悲愤、凄凉，使人心中意气难纾，如同溺水之人的疯狂挣扎，放佛整个世界都与自己作对的恨意，令人心惊肉跳。

而后则是完全堕入黑暗，陷入疯狂，机缘之下再回朝堂，这时候已不是那满心社稷为国为民的青年书生，而是人人谈之色变，听之颤抖的九千岁，算计、杀戮、谄媚，欺上瞒下，为所欲为，但却没有丝毫快乐，琴音也是凌乱破碎，混杂交织，变得无比压抑。

邀月的心神不由自主地跟着乐曲变化，只感觉这曲中之意竟与自己经历无比贴合，天赋过人，意气风发，无敌天下，到心魔缠身再无寸进，回想起这些年，自从遇到江枫之后，她就变了，完全变得都不像是自己，这——

到底是自己赢了还是输了？她不由得一阵迷茫。

但她还没来得仔细思索，琴音又是一变。九千岁终究只是九千岁，权势落幕，新帝登基，扬名立威，断头台上的国贼才恍然大悟，所图一切，不过一场空，自以为的丝线木偶的牵线者，其实也不过是别人手中的木偶罢了。

何为己？何为心？何为世界？

不过是一粒沙，一滴水罢了，他终于体会到了一种毫无意义的空虚，忽然，他有一种强烈的想要弹奏的愿望，想要用最后一曲为自己送葬。

曲名，明心。

嗡——

琴弦颤动，最后一个音节落下，连城璧没有按住琴弦，而是任其抖动发出嗡嗡颤声，他终于缓缓取下蒙住眼睛的白纱，轻吐了一口气。

安静，除了风声之外，这湖面上什么都没有。

但他看清前面的情况之后，却是差点惊的跳了起来。

邀月闭目而坐，周身气息冷冽，虽只是秋季，但连城璧却感觉就像坐在大冰块旁边一般，更奇怪的是她那张绝美的脸，此时竟然已经完全透明，骨头，经络在阳光下清清楚楚，就连露出的脖子上的肌肤亦是如此。

“她，她也要突破了？”

连城璧忍不住问不知何时已经移到自己身边的怜星。

然后，就看都怜星咬着樱唇点了点头。

“那你还不趁机动手杀了她？”他又问。

怜星的头更低，“她毕竟是我的亲姐姐——”

连城璧：“!”

算了，这两姐妹心思不能以常人度之，他也不想再多说了，站起身，将琴放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