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相似的过去（1/1）

顷刻后，离忧与谢见欢一同坐到了屋檐之上。

从此处眺望，能将整个白晔城的风光尽收眼底。

一盏盏浮灯自大街小巷升起，连缀成片，给这沉暮夜色也拢上了一层华光，如置身梦境。

夜风习习，让人生出几分惬意之感。

谢见欢双手撑在身后，微微起仰下颌，舒服得眯起双眼。

“这个地方还不错吧？是我和司重一起发现的。”

离忧轻轻“嗯”了一声。

万家灯火映在她的眼底，像是点燃眸光的烛焰，安静又美好。

意外地，笑闹惯了的谢见欢突然觉得，此刻的宁静很好。

“说起来也不怕离忧笑话，其实我三岁便离家，几年前刚回来的时候，对城中的了解还不及外人。”

“我幼时体弱多病，爹娘将我交给师尊的时候，便已做好了此生不复相见的准备。”

从尘世入仙门，需摒弃杂念，忘前尘旧事纷扰，况修道之人与凡人寿命不同，许多人在踏入仙门那一刻起，也就准备好了此生与凡尘再无牵挂。

“师尊收徒只看缘分和心情，因此这么多年来，座下弟子唯我一人。同门师兄弟们惧他脾气怪，因此，也连着不敢接近我。”

离忧缩起身子，将手肘放在膝盖上，支撑着下巴望向她。

像是再平常不过的聊天一般，她淡淡问：“那你可怨他？”

谢见欢摇了摇头，笑道：“师父于我如亲生父母，嘴上虽不爱说，但我却知道，他给我修炼的灵丹仙草，送我的佩剑，都是门中最好的，怎么会怨他呢？”

“顶多，就是我曾有段时间，为此苦恼过罢了。别的师兄妹，修炼上课，都是相伴而行，只有我独来独往，他们闲聊谈笑时，只要我一走近，话题就会立刻结束。”

“那段时日，师父让我同他一起参加玄净宗的论法大会，说是为了让我多见见世面，实际我看得出，他是想带我出去散散心。”

听起来，这位真人，真是一位对弟子极好的师父。

离忧听得认真，语气不自觉变得柔和：“后来呢？”

“在玄净宗，我遇见了一个小姑娘，我听闻玄净宗有数十位峰主，也不知她是哪位仙尊座下的，年纪虽小，但看起来在门中地位极高，过路的弟子都恭敬地唤她师姐，多的话是一句也不敢说，简直与我那些同门如出一辙。”

“她说，人生在世，哪能做到让人人都喜欢，旁人因各种各样的原因避她惧她，但她只要她在乎的人不在意，其他的，便都不重要了。”

“我听着觉得甚有道理，便也不再纠结这些了。”

闻言，离忧嘴角往上翘了翘。

她都快不记得，自己曾用这些话安慰过别人。

像是想起了什么遥远的人和事，离忧垂下眼眸，目光落在远方的光点上——

——“即今日起，霁尘峰便是你的修行之地。”

——“那位师姐的剑招好生厉害，你说我能让她教教我吗？”

“回来，那可是霁尘峰的元汐师姐，你忘了上回咱们师姐去邀她一同下山过青祀节，被宗主知道后以扰他人清修之名挨了罚，前两日才从禁闭室出来。”

“可我觉得元汐师姐不像那种背后告密之人……”

“谁知道呢，反正宗主不喜欢我们同她接触，难道你也想去挨罚？”

——“情谊？那些东西你不需要，你爹就是被那些无用的情感所累。你只需要记住，你的责任是肩负起玄净宗的未来，多余的感情只会扰乱你的方寸。”

与谢见欢的经历相似，有一段时间，离忧也快以为，自己可能这辈子也就这样过去了。

每日睡醒了就练功，练累了就自己在霁尘峰转悠。

也许真是她生性冷淡，峰顶的日升月落，她孤身一人坐于崖边看了无数遍，心中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来不及想太多，她一转身，就能看到师父倚在树下，笑得没个正形。

她会循循善诱地教导自己：“小阿离呐，人生在世，哪有那么多对错，只需凭心而动。旁人如何说便让他说，听得不爽了，咱们便揍到叫他心服口服。”

会有人为了哄她欢喜，哼哧哼哧地从山下扛回来海棠花树，也会有人明知可能受罚，也偷偷在每个节日给她送点心和吃食。

于是离忧转眼便把那些事抛之脑后。

她想，她是幸运的。

只要于她重要的人还平安无事地在她身边，其他的事情也就无所谓了。

“后来，我终于也到了下山历练的年纪。第一次下山，我遇见了司重。”

提起恋人的名字，谢见欢的眸中浮现出几分少女的羞涩笑意。

“说起来好笑，那是我第一次自己除妖，就中了狼妖的埋伏，只能暂时躲在一个山洞里。狼妖召集族群，随时可能强攻而入。”

“司重是在洞里养伤，被我无意中牵连进来的。我们合力突破了狼妖的包围，他为了保护我，受了伤。”

“一个人历练属实无聊，我见他修为不错，就邀请他与我同行。他说，天地之大，反正他也没有目的地，便答应了我。”

于是，从那一刻起，谢见欢的每个开心和悲伤的时刻，都有了人陪伴。

她喜欢尘世的热闹，他就陪她走遍人世各城。

他明明是个喜静之人，却愿意护着她扎堆在人群里，与她共赏璀璨烟火。

在她发现自己未能救下的人是分别多年的大哥时，他会沉默地为她擦去泪水，学习尘世的礼节帮她料理大哥的后事。

“师父，司重，就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而云梓和明呈，是我不可推卸的责任，也是我在尘世唯二的亲人。他们在一起时，第一次让我体会到了家的感觉。”

离忧道：“那样很好。”

自她决定留下，接手谢府大大小小的事务后，各种问题接踵而至。

梓云的惧生，明呈的体弱，天书一样的账本册录，城内频繁出没的妖物踪迹……每桩每件，都并非只靠一腔热情就能解决的问题。

还好，无论她做什么，司重都会陪着她，尽全力帮她。

日复一日的努力之下，梓云终于敢走出房门，开口叫她一声“小姑姑”时，向来笑呵呵的谢见欢竟然没忍住落了泪。

在药石辅以灵力的调养下，谢明呈的气色日渐红润，甚至能帮她分担不少府中的事务。

为城中解决的妖物多了，百姓开始信任他们，尽力地配合她每次的行动。

一切都在渐渐地步入正轨，好到像是一场虚幻的梦。

眼见着她要成婚了，唯一的遗憾就是养她长大的师父正在闭关。

修仙之人一旦闭关，短则三五个月，长则几十年也不好说。

谢见欢可等不及了。

“不过司重说了，等师父出关，他就随我一起回旻星山见他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