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椰谈上（1/1）

史莱姆王坐了下来，他喝了一口椰汁，道出了心中的困惑：“尚平大人，你的事情，我也略知一二，那个史莱姆取核三件套就是你的杰作吧。以后人们取我族人的魔核连手和衣服都不会弄脏，对此你有什么看法吗？”

呃，坑，真坑，一上来就是这么尖锐的问题。尚平一边暗道不妙，一边努力想着一个不得罪人的答案。

尚平知道，史莱姆一族是不会有绝种危险的。因为这种生物不仅食性杂，而且还特别能生。

史莱姆靠吞噬获取营养吸收魔力，能吞噬的东西都是它们的食物，不论动物还是植物、人类还是魔物，就算是有魔力的石头，它们也能从中吞噬吸收魔力。这种广泛的猎食能力让他们从来不会为食物发愁。

史莱姆的繁殖速度特别快，魔核存储的魔力到达一定程度时，就会在周围生成一个新的魔核来存储多余的魔力，新的魔核会慢慢成长，直到拥有自我意识，当它觉得自己无法控制身体时，就会努力撕裂身体与母体分离。

分裂后，两个身体会快速修复完整，成为两个单独的个体。由于他们繁殖的太快，所以总是成群结队的出现。还好，他们没有群体意识，否则，这个世界可能早就被他们吞噬殆尽了。

既然史莱姆没有灭种之危，灭种这个选项就可以从“三件套引发的结果”中排除了，那么史莱姆王关注“取核三件套”这事还有两种可能，一个是，对“办事”的人感兴趣，另一个就是对“所办的事”本身有想法。

“闹事”的人就是他自己，已经被盯上了。

至于对事的想法，听史莱姆王不悦的语气，尚平能猜到的是，史莱姆王觉得“取核三件套”让他们这一方吃亏了。

尚平试着换位思考，如果自己是史莱姆，三件套的出现会让自己有何感受？

自己死的更痛快了，没有痛苦就迅速死掉。这个肯定不是，就算是也不能这么说。“让被害人能痛快地死去，那便是一种仁慈”这种话说出去就是拉仇恨。

自己死得更加毫无价值？老话说的好，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以前史莱姆被冒险者击杀，还能弄脏他们的衣服恶心恶心对方。如今，它们的死掀不起任何波澜，如同可以被任意收割的野草一样。意义感的缺失或许就是史莱姆王不高兴的原因。

分析思考着，尚平确定自己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也喝了一口椰汁，讲出了自己编织的答案。

“首先，我不觉得这取核三件套算是什么杰作。喜欢清洁是人之常情，就像鸟儿爱惜羽毛，弄出那三件套不过是对清洁的偏爱，那是本性导致的结果。如果史莱姆对食物或是环境有偏爱，我想你们也会想方法去追求的。”

“其次，我能体会您的感受，也知道您担心的是什么。杀人不见血，掠夺不现刀，取核不脏手，有了这样的能力，在感觉上，确实会让人族更加肆无忌惮，更加任性而为。但是您仔细想想，见血脏手的时候，人族就少杀史莱姆了吗？我的这三件套只是微微地改变了一些过程而已，这并不会改变结果。”

“再次，还说过程，不脏手不脏衣，看似史莱姆遭遇了完败，不过这并没有让冒险者们更加快乐，他们反而会因此更加痛苦的。”

史莱姆王露出了激动的表情：“冒险者们会更加痛苦？我不信。”

尚平解释道：“三件套的取核方法，会吸引更多的冒险者来参与取核任务，以前有洁癖的冒险者们也会参与进来，参与的人多了，得到的魔核也多了，收购的价格和功绩点就会下降。脏活没有了，初级冒险者的进阶之路将更加艰难，用我家乡的老话来说，这会带来更加严重的「内卷」。看到这样的结果，您还会生气吗。”

“内卷？”史莱姆王若有所思，这个词他好像很熟悉的样子，片刻之后，他转怒为喜：“尚平大人，不论你说的那个「内卷」会不会真的发生，我能感受到，你我的心意确实连通了，这就足够了。那你再说说，我们史莱姆是不是就该被你们人族击杀取核呢？我们存在或死去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不好意思，史莱姆王，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就如同我也不知道人族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一样。至于史莱姆是不是就该被人族击杀取核。说句冒昧的话，这不过就是大家存在的生态位不同而已。你们吞噬其他食物，那些食物就该被你们吞噬吗？我觉得讨论这个没有意义，因为这就是目前的现状，仅此而已。如果有一天，你们史莱姆更强大了，反过来吞噬人族。我想，也没有人会去追问应不应该被你们吞噬，人族只会去想如何才能生存下去。您想想魔劫时期的人族，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

“敢说话，不愧是准勇者。生态位，这个词我喜欢，这个回答我很满意。下一个问题，嗯，换你这个词来说吧，如何才能改变我们史莱姆一族的生态位？”

尚平没敢轻易回答这个问题，他问道“您能讲得再详细些吗？比如为什么想要改变生态位，对现在的境况有什么不满吗？”

“我是这么想的”史莱姆开始讲述自己的心声。

史莱姆诞生以来，就一直被人族当做最好欺负的猎杀对象。

他们是初级冒险者练手的最低级魔物。

魔核会被人族取走，去给一些低级魔法道具充当魔力源。

高等级史莱姆的魔核用处更加广泛，常被用来强化魔兽材料的某些属性。

总之，他们史莱姆的魔核成了工匠们必备的原材料之一。

被人族猎杀取核也就算了，他们还要与哥布林一起背负着的经典怪物的恶名。

这世界上的尸体、残渣、碎屑等等都由他们吞噬清理。史莱姆王觉得他们是这世界上最美的清洁工。

然而，就因为吃多了含有魔力的食物，魔核富含魔力，他们就成了经典魔物，成了人人喊打的对象。

史莱姆王觉得这很不公平。他搞不明白，史莱姆是因为有了恶名才被猎杀，还是因为需要被猎杀才背负的恶名。

史莱姆王还抱怨说自己的前辈也不争气。

曾有这样的传闻。某位十分厉害的史莱姆吞噬了龙族的王，获得了强大的攻击力，史莱姆守强攻弱的不足在他身上得到了改变。凭借强大的战斗力，他开疆拓土，以一个魔物众多的大森林为根据地建国。

后来其他种族纷纷投奔过来，他组建的魔国日渐强盛，终成一方霸主。

如此伟大的史莱姆王本该成为史莱姆族的楷模，成为他们的骄傲，然而，在开启灵智的史莱姆族群中，并没有几个族人认可他。

因为在他建立的魔国中，几乎看不到其他史莱姆的身影。妖鬼族、恶魔族、猪人族、蜥蜴人族都在这个国家找到了用武之地，甚至连臭名昭著的哥布林都成了那个国家的上等的公民。

与国王同族的史莱姆呢？他们依旧还是魔国矮人工匠们所追捧的特殊材料。

这个王终日以人类的形象示人，这点倒是没什么好指责的。毕竟治理国家签署文件、外交演讲等等人族的形态更方便些。但是，他以史莱姆形象示人时，多半是被女人抱着，而且还是被顶在女人的大胸前抱着，这点让史莱姆们感到不齿。

那个不为史莱姆族谋利益，成天躺在温柔怀抱中的史莱姆王，怎么配说自己是史莱姆王。于是族人们都说他是蒙昧的史莱姆王，更有激进的族人给他起了绰号，叫他蒙王。

蓝发少年觉得自己身为本代的王，有义务去做些什么，他想要改变史莱姆的恶名，让史莱姆不再成为人族的猎杀对象。他想让那些开启了灵智的族人能够像其他亚人一样，拥有下位种族的待遇和地位。

为此，他做了很多努力，他曾结交龙族，也大力帮助过人族。甚至，他还训练了一支秘密部队，那是由开启了灵智的史莱姆组成的部队。

这一切的结果确是，他自己有了地位，而且地位越来越高。然而，他族人的境遇却依旧没有任何改变。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像那个蒙王，他担心自己会走上那个前辈的老路。

因此，这个蓝发少年觉得很迷茫，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该何去何从？

听了蓝发少年的讲述，尚平既钦佩又惊奇，此刻他的内心也是五味杂陈。

他心想：那个蒙王不就是前世某部中的男主吗。那是人类转生成的史莱姆，严格来说他本是人族，没有考虑史莱姆的利益理所当然。是屁股决定脑袋的一个翻版。

假如告诉史莱姆王真相，他所憎恶的蒙王从来就不是他们的族人，那只是人类灵魂操控的躯壳。史莱姆王会怎么想？一个在历史中找不出任何亮点的种族，仅有的一抹辉煌还是虚幻的。他能接受吗？他会相信吗？

左思右想之后，尚平决定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他觉得这个蓝发少年有温度、有情怀、有担当，是个值得尊敬的好伙伴。他不想道出实情，他不该浇灭人家希望的小火苗。

尚平甚至还这样假想，这位蓝发史莱姆王也是某界的人族转生而来，只不过他忘记了自己前世的身份。如果有一天，这青年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他还会如此执着于改变史莱姆的生态位吗。

继续想，尚平渐渐冒出了冷汗，屠龙少年终成恶龙（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的故事），还可以解释成，屠龙少年本就是丧失了记忆转生为人类的恶龙，是命运让少年屠龙之后找回了失去的记忆。

就像史莱姆王指责蒙王“忘本”一样，人们的苛责好像都带着一种天然的偏见，被指责的人，他的“本”是什么？人们或许根本就不知道。依此所进行的指责也会显得苍白而可笑。

谁能知道屠龙少年是找回了龙的本性，还是本来是人被邪龙污染改变了本性。到底哪个“本”才是真的，尚平自己也想不明白。

这时，老潘的传音打断了尚平的胡思乱想：“尚平大人，别想了，快喝杯椰汁，给大脑降降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