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周府（1/1）
秋风飒然而过，万木轻轻摇曳。
远方缓缓驶来一辆马车，应是从宜州城里牵来的。
马车看着有些破损，但却还算干净，周锦拍了拍手，提步上了马车。
待她坐稳之后，马蹄声渐渐响起，车厢摇摇晃晃的驶出。
周锦坐着无聊，拉开帷裳张望，正巧看到了顾承桑在旁策马，目光游至他勒缰绳的手，五指修长而洁白，以至于青色的经络十分明显，手腕处还覆上了一道清晰的疤痕，看着已经有些许年头了，也不知是经历了什么才留下的，不过那曾经定然是一双尊贵的手。
想到这里周锦不自觉的看向他的面庞，似乎想透过他的神色来看出些什么情绪，然而并没有，顾承桑漆黑的眼瞳看不见底，仿佛还隐隐藏着戾气，他神情淡漠，身上还带着几分懒倦。
看他的年纪，应当是和阿兄一般大小，甚至于比阿兄年纪还小，这般年纪的少年郎，不应该是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吗？可他的身上却有一股沧桑感，他好像在用很重的外表去掩盖内心的一些脆弱，周锦竟莫名生出来一些怜惜之意，她忍不住想去探究，可他是顾承桑，是东明最尊贵的世子殿下。
察觉到了几分端详的目光，顾承桑转头看去，直直对上了那份意味不明的目光。
周锦猛的回神，肩膀下意识的颤了一下，她匆忙低头，讷讷的把帷裳放了下来，不敢再看。
顾承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便也没在意她方才那段情绪。
片刻之后，马车走的稳当了许多，周锦朝外看了一眼，发觉已经到了宜州城。
她伸出手晃了晃，“殿下，我想自行走回去。”
顾承桑点了点头，抬手让人停下马车，随后便见周锦径直跳了下来，然后有些吃痛的捂了捂腰间。
他皱了皱眉，随即露出了几分鄙夷的之色，不由得张口斥责了一句。
“逞什么强？”
周锦立刻挺直了脊梁，出声回道:“没有，我没事。”
顾承桑不再管她，抬脚往城里走去。
待他背过身去，周锦忍不住“嘶”了一句，然后踉跄着跟了上去。
守城的将士看到顾承桑皆行拱手礼，而后口中喊了声:“世子殿下。”
顾承桑抬了抬手，淡然的从将士们中间穿过，自顾自的往前走，周锦直了直身，小跑着跟上他。
宜州城内一片萧瑟，只留下了战争的痕迹，若是仔细看看，不难发现还有些许的血迹存留。
果然，一座城永远留不住昔日的繁华，却能留住每一道伤痛。
“宜州，只剩我了吗？”
周锦忍不住问了句。
顾承桑知道她想问什么，索性直接了当的回应她，“尸体都已下葬。”
“周氏上下，葬于府内。”
“谢谢。”
谢谢你给了周家最后一份体面。
周锦既盼着回去看看，却又有些不敢去看，她的步伐越走越慢，顾承桑也没有催促她，安静的陪她走到了周府。
她缓缓走到了门前，顿了顿，而后抬手去推那扇沉重的门。
周府的摆设和她走的时候没有区别，地上的血迹也被刻意清理的很干净，她一路走到后院，看到那棵桂花树下立的墓碑，心猛的一颤。
虽然已经接受了无数次的心理建设，但真正看到的那一刻，还是不免痛心。
她屈膝跪在地上，手抖的厉害，颤颤巍巍抚过墓碑上的字。
“宜州郡守周过之墓”
没有写明先父，也没有留有署名，宜州郡守，是以宜州的英雄。
周锦闭了闭眼，泪珠滚烫，脑海中浮现出当夜阿父视死如归的表情。
她目光看向左右两侧，终是忍不住抽泣了起来，小声喃喃道:“阿母……小锦来晚了……阿兄……”
顾承桑看着她刻意的隐忍，径直提步走了出去，他坐在周府门口的石阶上，将这四方之地，彻彻底底的留给了她发泄。
周锦呆坐了半刻后，踉跄起身，走到了桂花树的另一侧，徒手挖了起来。
不出一会便挖出一壶酒来，她抱着酒走到了墓前，拿衣袖擦掉了酒上的灰土，随即仰头大口喝了下去。
“这壶酒你藏了好些日头，说是给我埋的女儿红，我如今还未嫁人，这酒就当女儿送你走了。”
“阿父，小锦送你干净的走。”
说罢她将酒倒在了陈土，而后跪直了身子，向下三拜。
随后周锦起身朝屋里走去，她先是拿了几件合身的衣服，后突然想到了什么，提步跑去了周寻的房间，在他的书案上翻找了许久，最后在一本论语里找到了一封信。
她拿起那封信放入了袖口里，然后走出了周府。
“劳殿下封了周府，周锦谢过。”
顾承桑扯了扯嘴角，起身朝城门走去，“你倒是谢了不少人。”
“不是，我说真的谢谢，若殿下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定不会推脱。”
周锦一边走一边和他说话，眼神透着几分真挚。
他看她这副模样，不忍被她逗笑，“行，那你最好记住了你说的话。”
周锦郑重的点了点头，和他一起回了营帐。
此刻，最后一缕余晖散尽，暮色渐沉。
这些日子里，顾承桑一直坐在书案前休憩，不过往日周锦并不知情，今日却有些不同。
“可有别处营帐？”
“没有。”
“那我……”
没等她说完，顾承桑便直接打断了她，“你若没有受伤，你以为你还能躺在床上？”
“养好你的伤，然后滚出去，明白了吗？”
周锦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因着男女有别，行事不便，顾承桑索性就在营帐里放了一台屏风，隔绝了床和书案。
一晃多日过去，周锦身上的伤越发见好了，素日里无聊，她便坐在外面看将士们过招，又或是去姜知行那里听他讲些药理，再或是和宋桦一起去打野味，她急切的为自己寻些乐趣，以此来忘记那些无法揭过的伤痛。
她就这样，安静的等待张怀的到来，安静的等待入京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