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回营(1/1)
“区区五千兵力,却足足撑了一个月才破城,周大人可敬,宜州可敬。”
说话的人是宋桦,英雄逝世,不免痛惜,“若早来一日,何至于斯?”
顾承桑难得没有反驳他,“清点一下尸首。”
然后他指了指周锦,“找姜知行看一下她。”
宋桦点了点头,吩咐了下面的人,翻身下马,大步朝着周锦走过去,低头一看,他却有些无从下手。
周锦浑身是血,分不清是她的还是别人的,他是一个武将,若是这般不管不顾的把她带走,免不得要伤上加伤,更何况他根本不知道哪里有伤,又或者说全身是伤。
眼前的人毕竟是个姑娘,出于怜惜之情,宋桦更是不敢轻易碰她了。
“看什么呢?你很闲吗?”
顾承桑的声音自后面而来,随着他的目光也看向了周锦。
“殿下,我若碰到他的伤,岂非火上浇油?”
听到这回答,顾承桑实在无语,他脱下外袍,披在周锦身上,随即一把将她抱起。
宋桦看着她腰间滴落的血,不免出声:“欸,血,你能不能怜香惜玉啊?”
“矫情。”
顾承桑懒得理他,径直走在前面。
如今这座死城遍布尸体,实无落脚之地,顾承桑带着她,回到了城外五里的驻军之地。
这会也来不及给她安排合适的住处,索性把周锦放在了自己的营帐里。
宋桦去找姜知行了,不出一会,二人齐齐的来到顾承桑的营帐。
“听说殿下捡了一位姑娘,我来瞧瞧是何许人也。”
姜知行说着便往床边走去,得见周锦,不免咂了咂舌:“寻人打些水来,我可见不得美人蒙尘。”
顾承桑不耐烦的踢了他一脚,“快看,看完滚出去,别在我这发情。”
宋桦忍不住笑出了声,拍了拍姜知行的肩膀,然后转身走了出去,去吩咐煮水。
随后姜知行掀开外袍,大致扫了一眼,然后坐在床边把了把脉。
“还好还好,应是一夜惊吓又无眠,身子骨受不住了,未曾伤着心脉,别的都是些外伤,将养将养就好了。”
“只不过,咱们军营里,也不曾有个女子,她这一身伤,谁来替她上药?”
说着便看向顾承桑,语气略带些不正经,把尾音拖的十足长,令人很难不想入非非。
姜知行起身,拱手作礼,“你领回来的人,你得照顾好,我去熬些药,她的外伤,最好六个时辰换一次药。”
待他走后,顾承桑在床边坐了下来,他粗略的看了一眼裸露在外的伤,起身去拿药箱。
他手下没分寸,胡乱的把药撒在伤口,若不是她此刻尚未清醒,怕是要疼的哭出来。
“水来了水来了”
宋桦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随即入眼的就是这一幕,吓得他差点拿不稳手里的盆。
一个男子笨拙的在为床上的姑娘上药。
“顾承桑啊,你也会伺候人?这是我认识的世子殿下吗?”
顾承桑随手把一瓶药罐扔向他,“滚出去。”
他接过药罐,悻悻的笑了笑,“失言失言。”
顾承桑看着她腰间的伤,应是被剑刺穿,虽未伤及要害,但日后怕是要留疤,他眼下瞧着,心却有些不稳,此身段姣好,这伤倒有些过于碍眼。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之后,顾承桑再不敢去看她了,草草为她盖上被子。
“就没了?她这伤……”
没等宋桦说完,顾承桑就打断了他,“知道她伤重还不去寻个女子来照顾,真让本世子为她更衣上药啊?”
“不是,殿下,这方圆十里我军驻地,那边一座死城,别说女人了,连条狗都没有。”
顾承桑冷冷的看着他,惊的宋桦连连退后几步,“殿下,你莫不是让我去当女人伺候她吧?”
“就你也配?赶紧滚出去,少来烦我!”说着顾承桑直身走到了书案旁,跪坐了下来。
宋桦连连跟上,“说些正事,裴燃残暴至极,宜州城中,男子几乎都是一刀毙命,而女子则不同,多是为虐杀至死,老弱妇孺,无一幸免。
说着指了指床上的周锦,“那姑娘算得上运气好,或是被人藏在某处,后被发现,也或是一直有人护着,所以堪堪留了一条小命,对比而来,她那点伤也不算什么了。”
“还有,周郡守一家的尸身如何处理?”
顾承桑沉默了片刻,“厚葬,于周府。”
宋桦点了点头,随即还想说什么,却是有些说不出口,直到顾承桑问:“你想说什么?”
他摇了摇头,又犹豫了一下,终是开口:“宜州的军报早在一个月前就送至京都,却无人敢应,此为何意?”
顾承桑低头把带字的宣纸折起,随后递入灯盏之下,任它烧起。
“你觉得,当真是因为那群酒囊饭袋私藏军机,不敢上呈?延误军机是大罪,他们担得起吗?”
宋桦恍然大悟,“竟是陛下不肯出兵相救?”
“我那位皇叔,胆小怕事,区区一座宜州城,怎能与他那条小命作比?他身边就刘涣一人可堪,若把刘涣派出支援,则皇城无人可守,京都上下,再无人护他,而青州,宣州,乔州,加上霖州,没我的话,谁又敢出兵?”
“他将我扣在京都,无非是怕我居高谋反,所以无论如何,他也不会让我出兵。”
宋桦倒了杯茶,递给了顾承桑,“那为何陛下又肯放你走了?”
顾承桑接过茶,一饮而尽,轻笑两声,“小皇叔,愚笨至极,自以为我若离京,便是放虎归山,可惜刘涣虽骁勇,却是无才。”
“行军布兵,最忌有勇无谋,最忌自以为是。”
一席话下来,宋桦醍醐灌顶,“陛下以为刘涣能牵制你,实则是你演给他看的,你假意示弱,是为了让刘涣相信,你也只是无能之辈,所以他才会向陛下谏言,让你去打南羌,他自以为借南羌能削弱你的兵力,他则坐收渔翁之利,故而才放你离京。”
“然则陛下半点未提宜州请兵之事,是因为他当然不会承认是自己故意压下此信,那便只能找人背锅,延误军机,他们怎能承受的起?若当真治他们的罪,陛下才真的是孤家寡人,再无援助。”
顾承桑点了点头,有意无意的看向床边,还未等他多想,宋桦突然一拍书案,站了起来。
“陛下是觉得宜州城破,死无对证,他大可以治一个死人守城不力的罪,却根本没有想到周郡守能坚持一月有余,如今周家幺女还在,宜州就不算绝,此战便有人论。”
“遭了,如此算来,周小姑娘危矣!”
顾承桑收回目光,对于他说的话不置可否,随即抽起一支笔,随意沾了两下墨,径直在宣纸上落字。
他把写好的字递给宋桦,转而说道:“让人拿着裴燃的人头,给南羌送过去,不必入城,只把人头与这张纸扔在城门口就好。”
他低头看了一眼那张纸,上面赫然只留下四个大字,“或降,或死。”
宋桦应答一声,起身往外走,临走前看了一眼床上的姑娘。
此一身伤痕累累,再醒来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