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牢狱（1/1）

仲山一年三百多日，有一半时节在落雪。

宋引星难得偷偷下山一次，却被雪堵了回山之路。

仲山七千六百三十二阶，仲山门偏修在了五千一百四十三阶上。

本来来回一趟就不易，如今更甚。

宋引星望着入山口处的牌坊，愣愣出神，心想完了。

仲山门除雪是个苦力活，因此犯了错的弟子大多会被遣去除雪。

根据所犯门规轻重来规定除雪范围。

宋引星私自下山又滞留山下，七千阶都不够她扫的。

她也顾不上下雪不下雪的，直接坐在地上，望着山发愁。

熙熙攘攘的絮雪四散飘落，地面不多时便像是铺上了一层云锦。

宋引星仲山诀修到了第三层。

修行若无路自攀登，每当她快要摸到第四层的壁岩的时候，就会跌落。

近几日不停练剑，妄图再次触及第四层，不知哪出了差错，失了味觉。

怕被师父骂，今日才偷溜下山看大夫。

山脚镇上近几日病人太多，宋引星在医馆排了半晌的队，忍无可忍决定找个江湖郎中随便看看，一出门便落了雪。

屋漏偏逢连夜雨。

此时瘫坐在地，也不觉雪寒。

这恰恰又证实了一件事，她觉察不到冷暖了。

屋漏，破衾，连夜雨，无干处，都不足以描述她此刻的绝望。

抬头望天，大雪弥漫，落在眼睫之上有些遮眼。

她闭眼拂去眼睫上的雪，再抬头，一把伞遮住了她视线里的茫茫四野。

一刻，两刻……

快回头啊，宋引星自己告诉自己说。

只要她肯回头。

只要她肯回头。

她就能看到他了。

徐别鹤入梦了。

四年了，她时常记不清他长什么样子。

只有拿出那幅画像时，她才倏然忆起，他长这个样子。

罢了，不回头了。

梦断此处，宋引星睁开眼睛。

她看了看周围，霉味萦绕不去。

她躺在一个破旧的草席上，抬眼望去，墙壁之上凿有一扇窗，天光自此而下。

让灰暗的牢狱之中有了些许光亮。

她没打算起来，眼盯着屋顶，开始整理思想。

屋顶有不少蛛网，在微风中缓缓飘摇。

齐善已死，那个老道也失踪了。

唯有姬淮。

在他看清齐善面容之时，下令抓了她。

他好像知道些什么。

宋引星坐起，起得有些快，眼前模糊了好一阵子。

“你醒了？”隋方晏从旁边的监牢之中凑到了木栅前，面露喜色。

“我的剑呢？”

隋方晏愤懑道：“被潜麟卫收走了，可恶至极。”

他又劝慰宋引星道：“不过你别担心，我的同门就在附近，师叔一定会带人来救我们的。”

宋引星看向了墙壁高处的通风窗。

“你不会是要从那里逃出去吧？”隋方晏问道。

宋引星扫了他一眼，“你爬上去给我看看。”

隋方晏挠了挠头，羞愧道：“太高了，我以为你……”

“它对我来说就不高吗？不好好习武，净白日做梦。”宋引星打断他道。

隋方晏小声反驳，“我有好好习武，没有白日做梦。”

宋引星平静说道：“你是不是总觉得，江湖之大，你眼中的高手就一定会上天遁地无所不能啊，而且还幻想着自己将来有一天也会成为那样的高手。”

“你想象的不是高手，更不能称之为人了。所以别以为了，都是你的假想。”

隋方晏安静听着，问道：“天下之大，奇人异事那么多，你怎知我的全然是假想。”

宋引星想了想回答道：“你这次出去之后，别急着回千机门，去转转吧，别往过于繁华处走，往安静甚至萧条处走走。”

“为何？”

宋引星难得和人说这么多话，暂忘烦忧道：“让你知道何不食肉糜啊。”

隋方晏垂眸，默默重复了一遍：“何不食肉糜？”

宋引星不再往下说，目光看向监牢之外的炬火。

人与人最大的不同，好像就在于从未存在真正的感同身受。

别人以为，和自己真正体悟，往往是大相径庭。

总觉得世间高手千千万万，可别人给自己戴的高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何时会这飞天遁地之术了。

何不食肉糜，何不得长生。

不知我者，不知我能力之有限。

天光轮转，宋引星明显感觉到光线逐渐趋于黯淡。

似是在日暮时分，一个潜麟卫前来，打开了她与隋方晏的两处牢门，告诉他们可以走了。

“肯定是师叔来救我了。”隋方晏得意洋洋地冲了出去。

宋引星留在原地，问道：“姬淮到底什么意思，抓我们来，什么没问又放我们走？”

令行禁止的潜麟卫不语。

宋引星知晓再问不出什么，便也出了牢狱。

此时斜阳西沉，身后是县衙大狱。

晕黄渲染下，阁楼青瓦都镀了一层金色。

宋引星看到地上倒映着一个修长婀娜的身影，缓缓向她走来。

宋引星没抬头便知来人是谁，“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