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爷爷的信（1/1）

凌晨外面滴滴答答下起了雨，雨砸在屋檐上的声音逐渐急躁，像是有人按了快进键。

泥地湿软，那黄褐色的生物跳在枫叶上，背部遍布大小不一的疙瘩，样貌丑陋，两腮一鼓一鼓发出恼人的声音，向前蹦跶，溅起细小水花。

唐尘被扰了数钱的美梦，还感觉有点冷，往温暖的地方钻去，赵烈也听到了雨声，揽住人盖好被子，嘴乱嘬几下安抚完睡了过去。

早上唐尘出门就闻到了泥土的湿气，味道不算难闻，记得刚来的时候还觉得很新鲜，现在却也习惯了，但还是依旧很喜欢这个味道。

“乖仔，和大娃下来吃饭。”赵母泡上衣服抬头看见唐尘。

“嗷。”唐尘回屋喊还在被窝玩手机的赵烈。

赵烈看唐尘跑进来，转过身伸开手，人下一秒就扑到了他怀里。

“一会开车送你去卫生室，回来我修一下那边菜库。”

“菜库怎么了？”唐尘坐起来拽人。

赵烈顺势坐了起来“怕漏雨，用彩钢搭一下，该囤菜了。”

“这么早囤菜？”唐尘去衣柜找衣服。

“嗯，得提前准备好，菜都开始收的差不多了。冬天再拿出来卖，那时候卖的好。”

“好吧，今天要干活就穿这个。”唐尘找了个有点旧的衬衫给赵烈。

唐尘就着咸菜吃馒头，竖着耳朵听八卦。

“那西头的赵乾，结婚头天晚上就和媳妇儿打了一架，那费龙他妈都听着了，可是闹的大嘞。”赵母蘸酱吃着小饼。

“为了啥啊，刚结婚也不该有啥闹的啊，不正稀罕的时候嘛？”赵烈喝口粥抬头问。

赵母饶有介事的说道“这当初彩礼的问题，那媳妇有个妹妹，去年刚结婚，她想着彩礼压她妹一头就行，起码不能比她妹低了。”

赵烈：“赵乾他姐不也是去年结的嘛？他姐多少？”

赵母：“可就说吧，赵乾凤去年是十五万八，那凤儿回家和她爹妈闹，不能让媳妇超了她的彩礼。”

唐尘听明白了“那就是大姑子和小姨子都想卡一下价钱。”

赵母点头“是嘞，大姑子是十五万八，小姨子是十八万八，这闹得两头走，就没法定价格。”

赵烈感觉也稀奇“那他这定的多少？起码有个结果了吧。”

赵母点头“对外说定了十五万八，给大姑子定了心，可后头悄摸的给小姨子一家说的结了婚再私下给三万五，这也算是解决了。”

“不好吧，这闹开多不好看。”唐尘觉得还是说开好，这样哪能瞒住啊。

赵母正讲到这儿了“对啊，那晚上闹的啊就是说赵乾不给媳妇那三万五了，媳妇就恼了，吵着闹着要回娘家。”

赵烈“那赵乾那脾气能忍？动手了是吧。”

“奥么，打了一架，吵得呦。”

听完唐尘也是一愣一愣的，这还有第二个春明呢，刚结婚就打媳妇，也不是啥好人。

唐尘以为就到这结束了，没想到去了卫生室还听到了续集。

曹伯倚在床头，刷着抖音，嘴里哼着曲儿。

唐尘翻看着接诊记录，看到了今早上的瓜主本人。

“曹伯，这赵乾还来了？包扎止血？”

曹伯放下手机转头看着唐尘“他是你村的是吧。”

唐尘点头“嗯村西头的。”

曹伯坐正，关了手机看着唐尘一副我要开始讲了的样子。

“那娃不是啥好人，那天手上全是血来咱这，那指甲直接剁了一截，到这没了。”

曹伯指着小指关节处给唐尘看，当时人来的时候还拿着半截手指，已经续不上了，但得止血。

“我也是大白天激起一身冷汗，这老大年纪了，看第一眼都慌了神，抓紧给人止了血。”

曹伯想起那天的场景都瘆人。

“就他为了吓唬那娘家人就砍了自己小拇指，威胁人说，我今个能砍自己，明天你不跟我回，看我敢砍你嘛，媳妇也就跟着回家去了。”

唐尘半天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曹伯叹息几声，下床去外面冲院子了，院子里有昨晚上下雨刮来的树叶子和树枝。

中午吃饭唐尘拿出一瓶罐头瓶装着的咸菜，倒出一点给其他人尝了尝。

曹伯直说这挺好吃，让饭堂的秀芳姨琢磨琢磨，也腌制点。

唐尘和赵烈聊着天吃完饭，赵烈还在搭棚子，正坐房顶上聊着天。

雨后秋风带点凉气，赵烈紧紧衣服放了手机麻溜搭着。

唐尘午休完，起来还有点闷闷的，大概是天气不好的原因，整个人萎靡不振的。

曹伯还在睡，呼噜声挺响，唐尘坐桌前翻起爷爷的医书，也好久没看了。

唐尘记得之前只看到中间一点，大部分都还是爷爷让他坐旁边拿着方子讲的，自己真的去看这本书也没看多少。

爷爷只是把书里的精华都讲给了小唐尘，不想让唐尘钻到书里去琢磨，浪费时间，干脆自己揉碎了知识点讲给他，拿着病例去考他。

唐尘直接从感兴趣的不孕症开始看，这是倒数第二章。

书上还有很多爷爷自己写的注释，他还画出了自己的错别字，有些不够细节的地方刻意去标注了。

直到某一页，爷爷的注释是一排小字。

【接下来的不必去看，没什么参考价值。】

唐尘摸着爷爷的笔迹，有点想他了。

唐尘的习惯看书一个章节就要看完它，要不觉得不完整，好像话说了一半卡住似的，不上不下心里惦记。所以他就接着往下读了。

唐尘看了两页确实和爷爷笔记说的一样，的确参考性不大，翻页的速度都快了。

直到看到满页的字，唐尘眼睛睁大，往后翻了几页都是，大概有十几页，每页都写满了字。

这些字是用深蓝色钢笔写的，钢笔字盖住了下面的印刷字体，字体写的比较大，大概一行钢笔字占了三行印刷字。

【小糖，我猜你一定看到了这儿。爷爷了解你，这本书中有很多内容类似于此，枯燥无味，但你必须得让它占一席之地。

生活亦是如此。

你跟着我看了不少不孕症，其实我研究不孕症是因为玉琴，也就是你妈妈。

她怀你的时候不容易，她是我第一个病人，很庆幸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

讲起玉琴，就不得不说，她作为一个艺术家，太过于追求绝对的幸福，她开始怀疑你父亲爱的同时就已经把自己推进了深渊。

我曾找她聊过，但已经无济于事，她深陷其中，已经有了抑郁的倾向，这也导致了她最后的结局。

我管不住你父亲，是我没教好，我不断埋怨自己，当时不该让你母亲进门。

逝者已逝，愧疚追悔也是徒劳。

小糖你要清楚，不管和谁在一起，你都会被爱，这是你给他的机会让他来爱你，而不是谁都能来爱你，他爱你是你给他的权利，而不是只有他能来爱你。】

爷爷在世的时候很少提起妈妈，唐尘也听话不会问起妈妈，只是时常在深夜想起小时候和妈妈相处的画面。

爷爷以这样的方式教他自爱，既然他不爱了，就放手，自有人来爱自己。

只是妈妈来不及悟出这个道理了。

唐尘翻开下一页，每页都是以“小糖”开始的，好像爷爷就在耳边喊他一样。

前面都是讲一些事情，有妈妈的艺术天赋，爸爸对中医的抗拒，还有唐尘小时候抓周抓住针灸针，自己怎么学的中医等都是一些往事。

唐尘心里泛起一阵酸涩，爷爷最后那段时光在不断怀念往事，好像在讲自己这辈子怎么一步一步走来的，自己的孩子，自己的爱人，自己丢不下的孙子。

直到最后一张沾满墨水的信，让唐尘眼睛再兜不住眼泪来。

【小糖，昨晚梦着你奶奶了，我大抵是知道自己的身体的，明天再教你最后一个脉象，我也算是把满腹的学问都传给了你。

这人啊一辈子就是过盛则亏，阴阳互补，好的坏的掺在一起。

我放不下的就是你了，这缠绵的话就不和你当面说了，你知道的，爷爷不喜哭哭啼啼。

这本书我会留给你，你时常温习巩固。

不知你何时能发现这草草几页书信，爷爷写的潦草，不想大张旗鼓给你封信。

小铭该回来了，你一个人不行。

小糖，你是我最满意的中医继承者，我没什么可以留给你的，我把我的所有著作版权都移到了你的名下。

不出意外的话，你看到这封短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

小糖别哭哈…】

信到这里结束了，唐尘记得爷爷走的那天。

他早上和往常一样醒来，在院子里晒了一会药材，就被爷爷唤到屋里。

爷爷还没起来，唐尘知道爷爷身体不好，这几天有点虚，但今天看着气色不错。

“小糖，来给爷摸个脉。”

唐尘跑过去，搬起凳子坐床边，动作利索的开始号。

这是第一次见这种脉象，奇怪又新鲜。

“记住这个脉。”

唐尘好奇的问爷爷“这是什么脉呢？”

“无根之脉。脉以虚大无根或微弱不应指为主要特征，如浮数之极至数不清，如釜中沸水，浮泛无根，称釜沸脉，为三阳热极，阴液枯渴之候；脉在皮肤，头定而尾摇，似有似无，如鱼在水中游动，称鱼翔脉，均为三阴寒极，亡阳于外，虚阳浮越的征象。”

爷爷说完这些话喘气都虚了不少。

“小糖记住这脉象，我也就这一次教你。”

唐尘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急忙要去打电话，被爷爷拉住。

“没用，别费劲了，给我洗个毛巾，我还没擦脸呢。”

等唐尘着急拿着毛巾回来，爷爷已经咽气了。

爷爷用他自身来教了唐尘最后一个脉象，唐尘现在最怕号到那个脉象，但却再也忘不掉这无根之脉。

曹老头被抽泣声惊醒，看着唐尘搁那抽噎还有点吓人。

“咋个了，小尘，甭哭啊，怪吓人的。”

曹老头说着要拿自己的手绢去擦，临了才想起唐尘有小洁癖，还是用抽屉的抽纸吧。

“没事的曹伯。”

唐尘眼睛有点红，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用纸一吸就没了。

缓了一会，唐尘看着外面的天，还有点雾，现在自己也算是在走爷爷的路吧，虽然病人不多，但能帮到别人自己就不是在做无用功。

下午巧子姐来了卫生室，带着水果和片子，唐尘看着片子上小小的一团感觉好神奇。

“姐，身体没什么不舒服吧？”唐尘让人喝点热水，毕竟外面天凉。

巧子气色也很好，虽然怀孕了，但反应很小，没有孕吐，孩子也乖得很不闹腾。

“没啥不舒服，刚去产检了，想着顺道来你这让你瞧瞧。”

“这可不是顺道了。”曹伯看人挺精神的。

“曹伯别调侃我了。”

唐尘给人号了脉，没啥异常，营养有点缺，但影响不大。

“开车来的？”唐尘看着外面的小电动车，是那种四个轮的还有牌照的电动汽车。

“en，考了个驾照，方便也，最近在搞一个自媒体，也算是有个收入了。”

巧子前段时间报了班，学了自媒体这一块，然后买了设备就开干，到现在有两个多月了，收入还算可以，起码比以前在饭店帮忙赚的多，还清闲。

“挺好，你要好好长大，你妈妈已经在努力赚钱养你了。”唐尘摸摸巧子的肚皮，感觉热热的，里面的小生命也在期待破壳吧。

“是啊，自给自足的日子也不难过，总比手心朝上的日子好过，我现在啊过得也潇洒，没负担，就这一孩子，我哥我嫂子时不时来我家给我做饭吃，产检还要陪着。”

产检完，巧子哥着急回去开会，才让巧子自己来苍上村，走的时候还嘱咐人到了回个电话。

“你现在啊，就是所有人的重点关注对象。”唐尘转头说起前几天的事。

“……”

“他们都以为你是来我这看了才怀的孩子。”唐尘无奈的说着，自己也是有口说不清。

巧子也不介意，笑着“给你引来生意，你就抓住了，我啊，这孩子还是跟你有缘。”

“那就让我沾沾你的喜气。过手的姐姐们都怀。”

巧子坐了一会就走，现在这阶段能不喝药就不喝药，调理从饮食出发，还是科学养胎的好，唐尘就吩咐人吃好喝好，营养均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