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二世 祭台（1/1）
两人一直是寇絮抚琴，南慕容倾听，他没有提额外的要求，寇絮也没有多问自己为什么要一直住在冷宫。
本以为，她的后半生会在冷宫中麻木度过，没想到风言风语传到了冷宫。
“姑娘，奴婢斗胆，求您帮帮陛下吧，眼下外面不知为何突然传出陛下抢占兄嫂，枉为帝王的言论，朝会时谏官的折子一批接一批。”
碧溪跪在寇絮跟前，眼里带着祈求，她知这是为难姑娘，可是和主子比起来，她还是选择自作主张让姑娘站出去。
听到碧溪的话，寇絮目光悠远，仿佛才想起，南慕容已经许久没有到冷宫，看着窗边的琴，想到近来的相处，帮他一次也未尝不可。
“你去吧，就说我今日有话与他说。”
寇絮也没有让碧溪为难，受了好处还是要报恩的。至于是什么人能知道安分藏在冷宫中的人，怕是逃出去的前太子一党，他们应该看到了南慕容救她。
脑海中刻意被遗忘的场景再次浮现，房梁上燃着熊熊大火，南荣衡被人带走时眼里的晦涩的情绪，可是现在看来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
不过是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罢了。
想到近来南慕容对自己的优待，不知真情，她也不想辨别，正好借这次机会一并还清，此后再无纠葛。
既然没有容身之处，不若就削发为尼，青灯伴苍颜，了却红尘也是极好。
出了冷宫的碧溪迎着风雪赶往养心殿，畅通无阻的来到书房，看到里面批阅奏折的主子率先低头跪下。
“主子，姑娘说想见您。”
南慕容握着狼毫的手顿住，深邃的眼眸望向跪在地上的碧溪，眉头蹙起。
“碧溪，你知我不喜欢自作主张的下属，派你去姑娘身边也是因为你处事稳重，下不为例，自己下去领罚。”
“是。”
碧溪轻声退去，书房又只剩下南慕容一人，他还是改不掉无法信任他人的习惯，烦心时喜欢自己独处，不愿被人打扰。
目光看向书案上的奏折，高高垒起的一摞都是关于寇絮的疑问和指责，南慕容搁下狼毫，手抚上太阳穴，他的太子皇兄还真是心狠，就连一个女子都不愿放过。
手指轻轻抚上底下传上来的消息，说今日京都的戏文都换新了，再如此下去怕是会有碍民心，手下的人都是劝他用一个女人引出藏在暗处的前太子一党，一网打尽。
为了让自己头脑清醒，书房的窗户一直敞开，看着外面鹅毛的飞雪，南慕容的目光飘散。
寇絮没有等到碧溪回来，反而被人请到了养心殿，看着上方一身明黄的南慕容，寇絮跪下行礼。
“起来吧。”南慕容看着殿下的寇絮，脸色不明，最后还是站在他身旁着白色道袍的先生开了口。
“姑娘，在下道号灵虚，负责给姑娘做法事。”
寇絮听得一头雾水，抬头望向座上的南慕容。
“现在外面都在传你是狐狸精转世，来到尘世就是为了魅惑君主，扰乱天下，所以我请了道观最有名望的灵虚道长来做法事，这样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狐狸精……”寇絮听到南慕容的话，心底只想发笑，让她活着就这么难吗？还要闹出狐妖的传言。
寇絮在风雪中执意走回冷宫，落在发间，眉眼皆是素白，风裹挟着雪粒飞入脖颈，一时的寒凉比不上心底的绝望。
“祭台可否搭在河边，城外最宽的那条河。”
“可。”
“那天我要着红色舞衣。”
“准。”
京都外最宽的河流，常年流动，就算是严冬也不会冻结。
没有人知道寇絮为什么要选在城外，为什么要在最宽的那条河边，寇絮也不知道，她只是想起来，对于外界，她只记得儿时看过那条宽河，水流很急，水很清。
做法事的那天天公作美，接连几天的飞雪散去露出微暖的初阳，出门的百姓增多，祭台外站立一圈又一圈，纷纷交头接耳。
“寇絮姑娘，你只用站在祭台即可，一切结束我会派人将你送进宫。”
“好。”
听到南慕容的话，寇絮低垂眉眼，温声答应，只是再次看向车帘外的百姓时，眼里多了莫名的情绪。
站在祭台下的将士敲响象皮鼓，鼓声闷闷，在一阵冷寒中传入在场众人耳中，目光追随将士的列队方向，看向停在路口的马车。
一阵清脆的银铃自马车传来，白皙圆润的脚趾，如玉的脚踝上红绳系着银铃，踏入潮湿的雪渍中。
红色舞衣曳地，头上珠钗挽起长发，黛眉下是一双水润沉静的眼眸，朱唇口脂艳丽。
滑腻的脖颈没入红色衣领，狰狞丑陋的伤疤横在玉脂上，徒煞了这份美景。
“你说这伤疤会不会是天神的惩罚，就因为她不知检点。”
“就是，脚怎么可以露给外男看，不知检点。”
“本就是那种地方出来的，怎么可能清清白白。”
……
寇絮望向传出声音的人流处，看着里面的妇人愤恨地看着自己，脸上皆是轻蔑，而她们周边的男子皆是一脸迷醉。
寇絮收回目光勾唇一笑，心底却是愈发悲凉，思绪穿过人流望向奔腾的河流。
脚上沾上雪水，地上发黑的泥土，枯黄的草根，但是不妨碍寇絮脚掌的白嫩。
一步一步登上祭台的木梯，冰渣刺破脚掌，鲜血染红木梯，冷风吹过，鲜红的血液失去温度凝固，附在木梯表面上。
祭台平坦，可容纳十人左右，离中心三米为圆，四角架起圆鼓，风裹着寒意畅通无阻地拍打在脸上。
这里的视野极好，可以看到底下围满的人，也可以看到不远处酒楼上的熟人。
“道长，可否向陛下传个话，我想舞一曲。”
听到寇絮的话，清虚道长有些犹豫，这件事本就是装神弄鬼，安抚民心，祭台上突然想舞一曲，这不是他能做主的。
看着寇絮发红的面颊，清虚还是决定下去问问。脚刚踏在土地上，头顶传来规律的鼓声。
“看，她跳舞了。”
“听说她以前是乐楼的魁首，一曲千金，咱们又眼福了。”
相对于他们的激动，高台上的人可不轻松，目光死死地盯着台上舞动的红色身影。脚下银铃阵阵，手中披帛用力打出，敲响圆鼓。
敲鼓声很慢，很规律，声声入心。酒楼上的南荣衡看着祭台上的人，目光时而与她匆匆对视，放在窗沿上的手攥紧。
因为舞动的力度很大，头上的珠钗掉落，一头青丝在寒风中随着舞姿摆动，牵人心弦。
一舞毕，寇絮久久不能回神，起伏的胸膛随着呼吸呼出白雾，眼中的水气散去，抬头望着变得灰蒙的天空。
“助我大齐，繁荣昌盛。”
声音嘶哑生硬，沉浸在曼妙舞姿中的人回神，轻轻皱眉，好像这声音打破了什么。
而在众人的窥视中，红色身影自高高的祭台一跃而下，落入奔涌的河水中，溅起一朵水花。
坠空的风刮痛耳膜，落入水中的冲力撞得她胸口闷疼，可是心里是高兴的，因为从此她不用在关心世俗，是谁称王称帝，都与她无关。
她再也不会是谁的棋子，她只是她自己，一个自由自在的自我。
高台上的南慕容无力地闭上眼，酒楼上的南荣衡被下属拼命阻拦，可是这与她寇絮又有何干，她现在是自由之身。
“我生来本是纯洁，奈何被世俗裹挟，沦为污泞，终生不得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