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你是不是觉得重活这一世是错的（1/1）
陆云起亲自开车，在等红灯的间隙，抬手把她快要被另一只手捏碎的手指解救出来。
“慕儿，冷静...”
以往他沉静的声音总能给她安慰，抚平她的慌乱。
可此刻却失效了。
“为什么停下，”她注意到车子停在原地，“你快点开啊...”
她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涌出来，泪眼模糊的看他，颤着嗓音挤出声音，“求求你，快一点...”
绿灯亮起的一瞬，车子冲出路口。
总以为重来一次，什么都是可控的。
可慢慢发现，从她睁开眼睛那一刻起，一切都变了。
她赶到医院的时候，急救设备已经撤了，薛婉玉伏在丈夫的身体上哀嚎痛哭。
林慕雪脚下发软，差点跌倒，陆云起撑着她走到病床边。
那张记忆中的脸早已变了模样，消瘦苍白，布满纹路，是受尽折磨的样子。
此刻还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爸爸...”她蠕动着嘴唇，却发不出声音。
“为什么，不该是现在的...”
前世的时候，林家盛是死于火灾，而火灾只比她回到芸城早半个月而已。
她以为，杨舒雯已经离开了。
那爸爸至少能活的更久些。
这段日子，她经常往医院跑，更多是顾及薛婉玉的身体。
她不怎么愿意面对林家盛，所以总是坐一会就走。
林家盛想跟她说话，她总是逃避，觉得没什么可说。
现在，她多想再听听他的声音，听他喊一声乖女儿。
却，再也听不到了...
“都怪我，都怪我...”
她喃喃的说着，声音很小，陆云起却听清了，他锁紧眉头，叹了口气。
“林慕儿，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对啊，都是因为陆云起。
如果不是他出现，她只需要挽救林氏，赶走杨舒雯，守护着林家就行了。
她可以不用知道那些阴暗的过去，不用因为他被裹挟其中而愧疚不已。
她还是单纯无知的林慕雪，只是她自己而已。
“都怪你...”她终于哭出声音。
“是，都怪我。”
陆云起抱着大哭到浑身颤抖的柔弱身躯，轻轻回答...
只要她不再把所有罪责揽到自己身上，她要怨也好，要恨也罢，他都愿意受着...
林家盛的葬礼办的很简单，只有一些至亲好友参加。
这是他生病时提过的要求。
但因为陆云起的原因，莫名来了许多吊唁的人，都是芸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陆云起颇感厌烦，也不好把人往外赶，只能忍耐着应付。
薛婉玉痛心难过，依旧强撑着体面。
林慕雪却是整个人都处于失神状态。
等仪式结束，又送走了大部分的人。
陆云起去看她的时候，她跪在棺木旁，面色苍白，眼眶红肿，嘴唇都干裂了几个口子。
商锦瑟在旁边红着眼睛说，林慕雪跪了一整天，不肯吃东西，连口水也不愿意喝。
陆云起单膝跪在她面前，水瓶里插着吸管递到她唇边，软声劝她，“慕儿乖，喝点水好不好...”
她却仿佛陷入了混沌世界，对外面的一切声音都置若罔闻。
似乎嫌水杯碍眼，一抬手就把杯子打翻了。
陆云起没了耐心，不由分说把她抱进休息室，拿起水瓶捏着她的腮帮子就灌了几口。
林慕雪被呛的咳嗽不止，眼泪都涌出来，呜呜的哭出声。
他也不管她有多难受，翻开她的裤腿看她的膝盖，已经有些乌青。
就着她的咳嗽声，陆云起温热的手覆上她的膝盖揉搓。
“林慕儿，愿意跟我一起死吗？”
他突然问，声音凉的瘆人。
林慕雪呼吸顿住，涣散的目光慢慢聚焦在他脸上。
“你是不是觉得重活这一世是错的？”他深深的看着她问。
眼泪不断滚落，林慕雪咬住下唇，她的确这样觉得。
她也看过重生的，里面的主角因为前世受到屈辱迫害，重生之后开始算计复仇，将那些曾经加诸其身的伤害通通还回去，往往还会收获一份真挚的爱情。
她开始以为她也是这样，虽然她的报复好像有些不痛不痒。
只是后来越来越觉得，或许老天爷让她重活一世，是为了看清那些罪恶，为了让她去补偿真正受到伤害的人。
被狠狠报复的人更像是她自己。
甚至连她最亲的家人，都比前世更痛苦的死去。
“你知道我前世最大的遗憾是什么吗？”陆云起嘴角漫起苦涩的笑，“亲眼看到你死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恨，恨你愿意拉着一起死的人不是我，恨黄泉路能伴你左右的人不是我...”
“所以林慕儿，如果你这么痛苦，如果你后悔活这一世，那这一次，让我陪你一起死行吗？”
别人告白都是祈求长长久久，只有陆云起这个疯子，从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总想拉着她一起死...
她并不想死，身体四分五裂那刻的绝望，她到现在还记得。
何况，她还有妈妈，还有未做完的事。
“你是不是有病？”林慕雪恨恨的瞪他，沙哑着嗓子问。
“你饿吗？”他神色松懈下来，温柔的问她。
“......”林慕雪闭了闭眸，有病的是她，而能治好她的只有眼前这个男人。
“饿”
三天的葬礼结束，薛婉玉病倒了。
林慕雪搬回林家，夜以继日的照顾她。
薛婉玉怀念起儿时的生活，她出生在江南小镇，那里有小桥流水，粉墙黛瓦，诗情画意。
她少时父母意外去世，她跟着亲戚来到芸城，后来又嫁入林家，已经有三十多年没有回去了。
那里已经没有什么亲戚了，却是她记忆里最美的地方。
“等你病好了我陪你一起回去。”
林慕雪安抚她，薛婉玉看着憔悴的女儿，点了点头。
薛婉玉入睡之后，林慕雪从她房里出来，看到高大的身影正背着月色从门口进来。
这半个月，陆云起无论工作多忙，每晚都会来林家一趟，有时陪她聊几句，有时煮点夜宵看她吃下，然后又会离开。
此刻，两人隔着昏黄的灯光对视，皆从对方脸上看到浓浓的倦色。
“很累吗？”
“很忙吗？”
同时问出，又同时回答。
“不累。”
“还行。”
陆云起走向她，伸手把她拥进怀里，在她耳边轻叹，“慕儿，我好想你。”
“我们每天都见面”她没有动，任由他抱着。
这是他们这半个月来第一次身体接触。
“可我还是很想你，想时时刻刻跟你在一起，”陆云起抱的更紧了些，“我们以后死了就睡一个棺材好不好？”
“......”林慕雪无奈的叹气，“陆云起，你真的有病。”
“是啊，我们还是病友...”
“...我饿了”
吃完饭，林慕雪坐在椅子上看着陆云起收拾碗筷，突然出声，“陆云起，今晚就睡这里吧...”
陆云起手上动作一顿，抬眸看她，脸上明显有些不敢相信的意思。
林慕雪急忙摆手，“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你睡客房。”
陆云起勾唇轻笑，“我没往那想，我只是以为你还在怪我，不会允许我住在这里...”
她知道他的意思，他还在暗示她，林家盛的死应该归咎于他，她不应该原谅他，应该一直怪他才好。
这样，她就能放过自己。
或许，她不应该这么温和的，不管不顾的大闹一场，叫骂着把他赶出去，他或许会更安心些。
她也能更决绝些。
可她舍不得，舍不得从他脸上看到痛苦，失落，被丢下的模样。
那对他太残忍了。
“我没那么小气，”林慕雪尽量平静的语气，“怪你归怪你，但你也做了这么多，总得回报你点什么是吧...”
“我不要回报，慕儿，我只要你好...”
“嗯，你快把碗洗了睡吧，很晚了，我回房了。”
林慕雪转过身，眼泪无声滑落。
陆云起，你为什么要这么好。
明明是她欠了他那么多，他却还一直给予她更多...
薛婉玉精神渐好，林慕雪帮她收拾行李，却见她几乎把所有心爱之物都要带走。
明显不是去小住的意思。
“妈妈，你怎么带这么多东西？”林慕雪试探着问。
“我不打算回来了，”薛婉玉表情如常，说出的话却让林慕雪觉得陌生。
“为什么妈妈？你，不要我跟爸爸了吗？”林慕雪红了眼眶。
薛婉玉眼泪溢出，她上前抱住林慕雪，“好孩子，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妈妈只是，不想再记起那些事了...”
“妈妈？”
“他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林家盛在病床上向妻子坦白了所做的一切。
法律没有给予他应有的制裁，他想得到家人的制裁。
“孩子，苦了你了。”
薛婉玉不知道她善良单纯的女儿知道那些事情之后，是怎样熬过来的。
她明显能感觉到女儿不愿意回家，不愿意面对林家盛，她以为这父女两闹了什么小矛盾，现在才知道女儿承受了这么多压力。
“妈妈，对不起...”林慕雪痛哭失声。
这一刻，她有些理解林家盛当初为何不惜把她赶出家门，也要隐瞒她这件事。
死去的人抛下了一切，活着的人却要继续前行。
甚至要背负着死去之人的罪孽。
作为女儿，她都有满满的罪恶感，薛婉玉身为妻子，共同经历过那段时光，对杨父更是印象深刻。
她如何能轻易释怀。
杨舒雯说的对，真相往往都很残忍。
一个记忆里完美的人，一个人生里最亲密的人，一个死去的人。
回忆他的时候，不自觉就会想起他隐藏起来的那一面。
笑容就不再是熟悉的模样了。
那，还不如不回忆，不如全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