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二天，新人密（下）（1/1）

张密把三部手机开机，

发现都没插卡，但是微信已经是登录状态。

晓晓给她解释说电话打出去是虚拟号码，

也连了WI-FI，

因此打电诈电话或者微信聊天根本不需要卡。

而且有了手机卡，有人就先登陆自己的微信和家里人偷偷联系，

等主管——也就是老刘，来检查时再退出自己的微信切换账号到“工作微信”。

所以在这里手机是绝对不可能装卡的。

张密心中失望，随即想起昨天被打的女孩，她就找回了自己原来的微信，她是怎么办到的？

张密看了看四周，提醒自己回到宿舍后要问问晓晓或者胜男。

于是被绑架的第二天，张密成了一个诈骗犯

——虽然她因为打电话时过于稚嫩，支支吾吾被对方识破导致自己颗粒无收。

所幸今天晓晓今天骗到了4万元，心情愉悦出手大方，

所以她今天的餐食都被晓晓包了。

张密因此多了点对晓晓真心实意的感激。

到晚上10点，一声铃响，同事们开始喧闹起来。

纷纷停下准备回宿舍，

但仍有人皱着眉头对着手机打字。

看起来这里也有卷王，亦或者现在这个时间点，

正是和杀猪盘受害者睡前聊天培养感情的黄金时间。

大楼门口，人群纷涌而出。

有一看就是不愁业绩手挽手说笑的，

也有顶着睡眠不足的脸木然前行的。

张密发现，这个场景和她以前和舍友们一起上晚课下课后回宿舍的场景一模一样。

这给了她一点错觉，仿佛自己还是在学校里下课后抱怨着有口音的高数老师把“德尔塔”说成“逮太”的大学生

——然而这里是妙瓦底，新闻上那个诈骗、贩卖人口、毒品和器官的炼狱。

即便这里有食堂里蓬松香软的馒头，宿舍楼外温暖和煦的阳光，

也无法改变围墙和铁丝网，永远围住了数以万计中国人的生命和希望的事实。

他们被迫背井离乡，家庭离散，备受折磨，客死他乡，

而国内的亲人仍然牵挂着这些离家的孩子。

这种附骨之痛折磨着国境线两边的灵魂，使他们永远不得安宁。

吊诡的是，今天张密的上班初体验和她实习时完全一样，

一样的业绩压力，一样的背后吐槽老板，一样的中午和饭搭子有说有笑得聊天。

这给了张密一种错觉

——仿佛这里的生活也挺安稳的，只要乖乖听话，好好赚钱，不要想着逃跑，

生活还是有希望的。

有野心的年轻女孩，

甚至能按照老刘的暗示幻想一下，

如何向上社交改变自己的命运。

张密在五月的微风里打了个冷颤，

她差点就沉溺于煮青蛙的温水了

——满足于暂时的“安全”和所谓的“秩序”，

不敢想逃跑的事，仿佛鸵鸟把头埋在沙子里就能永远安全。

张密心想，这种日子，过得越久，就越容易认命接受。

就像霞姐和老刘，他们两个级别高权限大，如果想跑其实有很多便利。

但是他们两个谁都没逃跑，

反而助纣为虐辅助“老板”控制其他被绑来的人。

是不是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弥补回不去的遗憾，

甚至亲自鞭打偷偷联系家人的女孩——我都回不去，凭什么你能？

屠龙的勇士，由于对龙的恐惧，

变成了龙的打手负责杀掉前来屠龙的勇士或者培育新的打手。

她下定决心，绝不能走上霞姐或老刘的道路。

回到宿舍，她看向窗外的天空，那里有零星几颗星子。

这里的天空比S市更暗，星光也更加明亮

，衬的墨色的天空像一个倒扣的大碗，扣住了园区里一个个异乡人回国的希望。

在不知是什么昆虫的鸣叫声中，

张密双手握在一起低头抵到额头上，

心中默念：“求求你，帮帮我，只要能回去见到爸妈，我别无所求。”

晓晓推门而入，她表情严肃，把一个小纸盒扔给亚君。

在亚君迷惑的眼神中解释道：“阿莫西林，给她俩吃吧，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亚君一下变得激动起来，双眸含泪，

对晓晓比划了一番，晓晓则是一声不吭到到床上睡了。

张密看到到她脖子上的吻痕和出门前不同的衣服

——明显宽大的男式短袖短裤，叹了口气，

默默去帮亚君扶起地上的女孩，叫醒他们方便喂药。

张密看到微微，也就是昨天和她说话的女孩，仍然满脸通红，气息更加微弱。

倒是另外一个女孩精神好些，她现在知道了，这个女孩叫连心。

此时胜男也回来了，她推门就叫亚君的名字说她弄到药了。

看到亚君在扶着女孩喂药，动作顿了一下，问道：“晓晓弄的？”亚君点头。

胜男叹了口气，坐到床上，看着张密和亚军喂完药，把手里的小纸包交给亚君。

亚军收到纸盒里藏到了自己床单下。

张密走到胜男身边，轻声问微微和连心怎么回事。

胜男告诉了她，原来连心是微微的堂妹，她俩一起被骗过来的。

微微刚来这时就悄悄给妈妈打了电话，结果接电话的人说根本不认识她妈妈。

微微就着急了，整天琢磨找回自己的微信。

连心为了帮微微搞一张电话卡，和食堂负责采买食品的本地人小全谈恋爱，从他那里买了张电话卡。

结果微微用有电话卡的手机切换到自己的微信，

通过堂哥的朋友圈发现自己的妈妈去世了，

一下子情绪崩溃了，被眼尖的老刘发现。

老刘叫来保安，又召集所有人看着他用藤鞭打了她俩十几分钟，谁劝他扣谁的提成，

到最后有人叫霞姐来他才停下。

微微知道自己连累了妹妹，挨打时抱住了连心，

但是老刘停下时微微和连心已经都昏迷了。

后来老刘为了防止这种事情，禁止我们把手机带出工位。

每天下班后老刘都会亲自检查所有人的手机和聊天记录。

胜男又说：“晓晓她……没有必要这样，我们凑凑钱也能买的。”

张密也无声叹息，胜男能说：

“希望她俩能好吧，不然这样下去一直不去上班，霞姐和老刘总归要来看的，

如果一直不好，她们就要再被卖掉了，这次就不是卖去诈骗了。”

张密虽然做好了心理建设，

但是联想到那血腥的场面，也是不忍再说话。

宿舍里心情沉重的三人，和早已躺平的晓晓，

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任由疲倦侵袭，

融入了黑暗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