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他本可不死(1/1)
秦扬归死了。
就死在他的面前。
她呆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那片鲜红的血液,脑海中秦扬归从楼上一跃而下之前的最后那一眼,令她的心头一阵紧锁。
他是看见了她的。
就在最后那一瞬。
所以,他冲着她笑了。
是那样释然、那样决绝的笑容。
她从地上捡起一张被染红了一角的图纸,透过那或浅或浓的笔迹,她似乎明白了秦扬归的选择。
是了,今日的牺牲,本就是他的选择。
他已经深知自己不可能到得了京城了。
他甚至已经想到了,或许水车之术将永远只停留在义通县内,无法再惠及更多人。
所以,他才会准备了这么多、这么多的图纸。
他是明知自己要死了,所以才会在最后一步,将自己的牺牲利益最大化。
他就是要死,也要让更多的人知道,他是为什么而死,哪怕……哪怕众人还是不清楚,不明白。
但至少,他可以让更多人知道水车之术。
只要人们还会谈起,曾有个小县令死了,就总会再跟着说一句,他还画了很多水车的图纸,听说能救旱灾呢!
如此,他也便不算白死。
可是……
他为什么一定要死呢?
他做错了什么?
他为国为民,为天下苍生,凭什么要死的那个人是他?
宋欢清死死揪着自己的胸口衣襟,钝痛感几乎要令她窒息过去。
她几乎忘记了自己是怎么一路回到义通县的,她只记得自己是搭了一辆马车,花了她身上全部的银子,至于这一路的风景还有遇见的人,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秦扬归死去的消息,比宋欢清更早一步送来了义通。
她赶回到义通县衙之时,处处已挂上了白藩。
许良秀和宋东的身上都带着孝,他们一把拉过宋欢清,将她久久地抱在怀里。
“你这个死丫头,你要吓死你爹了!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儿,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也出什么事儿了!”宋东气急了,看见宋欢清回来的瞬间,眼眶就红了,却还是忍不住要开口骂上两句。
许良秀紧紧抱着宋欢清,用的力气恨不能将她活活勒死。
见到自己爹娘,宋欢清一路提着的劲儿终于卸了下来,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爹、娘,秦大人他死了,呜呜呜呜……”
宋欢清忍了一路,终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让许良秀想要责备她的话,此刻都说不出口了。
何氏戴着全孝从扶着门框走出来,她双眼充满血丝,望着宋欢清问:“你怎么知道?你见到大人了?你可是见到大人了?”
宋欢清缓缓点头。
两颗硕大的眼泪从她的脸上话落,她上前抓住宋欢清的手:“大人是被人害死的是不是?”
宋欢清点点头。
何氏再次感觉双腿一软,差点跌落在地。
她喃喃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绝不可能是他们说的那样!他们在说谎,他们全都在说谎!”
宋欢清此时才从宋东的口中得知,平州知府和吏部的文书已经下来了,都说秦扬归是意外坠楼而亡,且他擅离职守游山玩水,实乃大错,念其已亡故,赦免其罪过,一应抚恤尽数免去,且责令其家属在十日之内搬离义通县衙。
他们竟然将秦扬归的进京,说成了是擅离职守去游山玩水?
他们怎么可以!
太过分了!
宋欢清只觉得头顶似乎笼罩着一片乌云,那乌云遮天蔽日,令她压抑地几乎要昏死过去。
她忍不住想到,或许,就在不久之前,这片恐怖的乌云就一直压在秦扬归的头顶。
即使他燃烧了性命,却依旧无法将那乌云蒸开一个窟窿,无法窥看半点蓝天。
“大人究竟是怎么死的?”
何氏颤抖着声音吻。
宋欢清便将从自己到了定鹰后遇见秦扬归的所有事情都事无巨细地讲给了何氏听。
说到酒楼之上时,宋欢清的声音也终是带上了几分沙哑和哽咽。
“我不知道大人是画了多久,才画出了那么多张水车的图纸。”
说着,宋欢清从怀里拿出了那张她捡起来的,一角还染着血的图纸放到了桌上。
“大人是知道,他自己逃不掉了。”宋欢清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将最后一句话说了出来:“他根本不是意外坠楼,是被人追杀至酒楼。我亲眼看见的,大人的胸口,插着一把刀。”
宋欢清知晓说出这件事只会让这何氏更难受,可何氏,有权知道真相。
许良秀惊讶得捂住了嘴巴。
宋东却猛地站起身来,张了张嘴,最后又无声的放弃了。
许良秀回过神来,一把将自家闺女搂进了怀里:“别怕,别怕,娘在呢。”
喉头的酸涩再一次涌了上来。
眼泪一颗颗地砸下来,滚烫的温度,几乎要将她的衣襟灼烧出一个洞。
何氏终是忍受不了这种悲痛,抬手疯狂捶起了自己的胸口。
“啊!!为什么,为什么!”
“可他们不愿让我见官人最后一面,他们不愿!”
“他们说天气炎热,大人的尸首要尽快焚烧,他们只让我等,让我在这里等!”
何氏哭得几欲昏死过去,幸好许良秀及时过去,按住了她的手,提醒她万不可过度伤心,别忘了她的肚子里,还有秦大人的骨肉。
在宋欢清回来后的第三日。
秦扬归的骨灰终于被送了回来。
何氏做主,就将他葬在义通河畔,这片他用了生命去守护的土地。
下葬之日,整个义通县的百姓全都自发而来,他们或许不清楚秦扬归是因何而死,但他们却不会忘记,若不是县令大人组织百姓工匠们建造水车,这一场大旱,他们是绝对挺不过去的。
百姓们浩浩荡荡地汇聚了近千人,他们穿着素衣,站在秦扬归的坟墓前哭得悲天动地。
天色灰蒙蒙的,极为少雨的大旱之年,在这一天竟也阴云密布起来,没一会儿,就随着百姓的哭声,降下一滴滴、一串串的雨水来。
而这近千人中,却不包括宋欢清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