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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心有半亩花田,藏于世俗人间(1/1)

所谓人生,不过是一半风雨,一半晴天,一半惊喜,一半遗憾。

——引子

你是一个很好的人。

这个答案显然出乎了季轻舟的预料。

他脸上带着几分诧异,而后笑容荡漾开来,闷声笑着,胸腔的震动让他多了些许鲜活。

季轻舟并不是因为这一个于他而言算得上是极高的正面评价而高兴,而是觉得颇为好笑。

他屠戮同门,是为不义;杀生数百,是为不仁;背叛宗门,是为不忠;违背誓言,是为不信。

他手上鲜血淋漓,人命枉魂无数。

他无情,冷漠,藐视规则,漠视人命,罔顾礼法,背信弃义……

无数词语被用来贬低他。

像他这般不仁不义,不忠不孝,居然有一天会被人评价为好人。

“你知道其他人是怎么评价我的吗?”

“那不重要,”李莲花的声音温和且坚定,带着让人不容忽视的力量。

“别人的评价不重要,只要你自己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就够了,是非在己,毁誉由人,世人最喜欢在未知全貌时就轻易地下结论,给别人加诸一些真假难辨的莫须有罪名,所以他们怎么评价你不重要,你自己无愧于心就好,而且我相信你,不管那些人对你的评价有多么不堪,你都不是那样的人。”

你自己无愧于心就好。

我相信你。

多么简单的两句话呀,可自从姐姐死后,整整五年,他都没等来这么简单的两句话,反而是从一个相处没多久的外甥口中听到的。

那些他平日里教导地师弟指责他,那些他曾庇护过的修者诽谤他,那些不知道真相的百姓人云亦云地跟着谴责他……

所有人都想着把他钉在耻辱柱上,都想把他踩进烂泥里。

众叛亲离,千夫所指。

他不恨吗?不委屈吗?

是恨的,也是委屈的,只是那个可以让他倚靠的人不在了,所以再恨也只有自己拿起手中的剑自保,再委屈也只得往肚子里咽。

因为知道没人在乎,没人关心,所以逼着自己无坚不摧,无往不利。

一旦他露出疲态,表现出半分脆弱,就会被那群披着人皮的人面兽心的畜牲撕碎。

季轻舟失神了许久,再次开口语气中流露出了之前从未向任何人展露过的些许脆弱,“你说如果一个人被千夫所指,所有人都认为他十恶不赦,欲除之而后快,那他错了吗?”

李莲花像是在安慰漂泊他乡,好不容易找到归处,却又惶惶不安,茫然无措地小孩子,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对错本没有固定的标准,只要他自己回头看不悔,往前看不惘,无愧于自己,那便是没错。”

是啊,对错本没有定义。

就算所有人都说你错了,也不一定是错,就算所有人都放弃你了,你自己也不能放弃你自己。

从来没有谁是谁的救赎,每个人的救赎只有自己。

如果自己放弃了自己,就算有人跨越山海,穿过空间与时间的限制来到你面前救赎你那也是枉然。

因为你已经放弃了自己,让自己的灵魂死在了你放弃自己的那一刻,从那以后,存在于世间的,只是一具躯体而已,再多外界伸来救赎你的手,所救的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

这一刻,过往种种,都如烟云般消散。

那些心里的阴霾,咽下去的委屈,在此时此刻得到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救赎。

季轻舟的笑容依旧,不过没有了强颜欢笑,是发自内心的笑,如同阳光般带着暖意。

他把手里的酒葫芦递回给李莲花,他现在的这个身体状况不不适合饮酒,“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吗?”

“乐意之至。”

李莲花这般回答道。

“我有一个姐姐,她叫季遥……

故事的开始是一个姑娘在乱葬岗捡了一个小孩,曾对路痴的小孩说“不要走丢了喲”。

故事的结束是一个从来没迷过路的姑娘走丢了,曾经的那个小孩穷极一生都没找到她。

明明每次他走丢了她都能找到他的,可他找不到她了。

季轻舟和季遥的故事很长,长到季轻舟觉得万语千言耶讲述不清,他们的故事又很短,短到好几年的故事不过个把时辰就讲完了。

从季轻舟的讲述里,李莲花脑海中最开始勾勒出的模糊轮廓一点点清晰起来,随着季轻舟的讲述,那个轮廓逐渐被填满,变得有血有肉起来。

“她是一个很好很温柔很善良的人。”

故事的最后,季轻舟以这么一句话作为结语。

前17年的温暖并没有得到善终,如同那民间话本中“年年秋雁飞,但已昔人非,望断天涯,再无人归”的悲怆结尾,怎么能释怀呢?

故事落下帷幕,太阳也已当空,李莲花听着都觉得心口堵得慌,更遑论故事地主人公之一呢?

李莲花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轻轻问了一句,“你说的人是我母亲吗?她在你那个世界的故事。”

问是这样问,但其实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在一个并不是很适合的时间,并不是很恰当的地点,李莲花选择揭开了季轻舟的身份之谜。

他其实是可以选择装傻的,聪明人之间心照不宣的不宣之于口对他来说再正常不过了,不点破给彼此都留一个余地是他惯有的做法。

但这次李莲花却不愿意这么做了。

“是。”

只一个字,却重逾千斤,砸得李莲花有些恍惚。

遭逢巨变的时候他还太小,完全不记事,所以对自己的家人毫无印象,这是他第一次从别人口中了解到自己母亲的过往,好像那个温婉的女子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李莲花垂首一笑,多是释然。

真好,还能从别人口中重新认识您一遍,我的……母亲。

“我明明是可以救她的,”季轻舟的手指蜷起,手微微发颤,可他的声音却十分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激不起任何波澜的死水,“可是差了一步,只差一步。”

这一刻,李莲花突然就理解季轻舟为何近乎偏执得想要救他了。

一步之差,生死之隔。

他母亲的死成了季轻舟的执念,成了对方的心魔,将对方永远困在了他母亲死的那一年。

所以季轻舟才会在知道他的身份后不遗余力,费尽心思地要救下他,对方在弥补那个永远都没机会弥补的遗憾。

难怪,难怪他总觉得季轻舟看他的时候好像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原来如此。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明明有很多劝慰的话,最后都随着烈酒一起咽回了肚子里。

说出口的不是劝慰,而是平铺直叙地阐述事实。

道理这个东西从来都是拿来劝别人的,在自己身上几乎不适用。

季轻舟未尝不明白这些道理,只是明白却也还是放不下。

“确实是。”

季轻舟赞同地点了点头,他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没用多久就收敛所有脆弱情绪,恢复了正常心绪。

时间合适,季轻舟干脆为李莲花解了之前的疑惑。

“那枚玉佩里有你哥哥的一部分灵魂,配上我之前给你的那枚玉佩,是极好的养魂物件,好好养个十几年说不定你还能再见到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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