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别来无恙（1/1）

周恙从画展回来后，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提不起一点儿劲。她凭着最后一点的毅力，换上睡衣，上床倒头就睡。

身上忽冷忽热，意识浮浮沉沉，周恙这一觉睡得一点也不踏实。中途猛然惊醒，她有气无力的从枕头下翻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周恙头疼欲裂，嗓子也干到要冒烟。她撑着身子下床，准备去外面倒杯水喝。

打开房门，客厅里一片黑暗。整个屋子静悄悄的，只有周恙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何苏叶还没回来，估计又是沉迷在贵妇人圈的纸醉金迷中难以自拔。周奇早在昨天就被何苏叶送去了奶奶家。现在，偌大的家里就只有周恙一个人在。

她摸索着墙上的开关，打开了灯。光亮乍现，周恙眯了眯眼，还没从黑暗的状态里缓过来。

在原地顿了几秒，周恙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到电视柜旁，蹲下来扒拉着柜子里放的药品。她翻出退烧药后，拧开盖子倒出两粒，又起身去倒了一杯冷水，就着咽了下去。

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这是她在过去十几年里遇到发烧状况时的常规操作。

骨子里潜藏着的厌世因子让她对自己的身体随意应付着。生死在天，不痛不痒时就顺其自然的继续活着。

吃完药，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于是周恙缩在沙发上，翻出口袋里的手机玩手游，无聊的打发着时间。

客厅里的暖气没有打开，冬日夜晚的冷气沁人。周恙却仿佛感受不到冷意，退烧药好像起了作用，她的头疼缓了些。

打了两局游戏，许久未进食的肚子终于发出了它今日的第一声抗议。周恙揉了揉肚子，退出游戏界面，打开外卖准备点些吃的。

翻了一圈，周恙不是嫌太油，就是嫌太辣，结果一样也没看上眼。好不容易她挑中一家卖甜点的，结果因为时间有些晚，店家不接受外送了。

原本无欲无求的人一旦有了欲望，往往就会做出一些极其冲动的行为。

周恙看着这家店界面显示的地址，不是很远，就隔着两条街的距离。她略一思忖就决定直接到店里面买。

在睡衣外面又套了一件长羽绒服，周恙换好鞋后就直接出门了。

叫了一辆出租车，周恙坐在后座，托着下巴看着窗外飞掠的街景。

结果，到了目的地后，周恙看着大门紧闭的甜品店，驻足沉默。

真是脑子烧糊涂了。若是换作平日里的周恙，是绝对不会做这种不经过反复衡量，只凭冲动而行的“蠢事”。

在外面一吹风，头又开始隐隐约约的痛了起来。周恙拧眉，打量着陌生的四周，想找个还在营业的店，进去歇歇。

街对面的不远处，灯火通明的便利店是目光所及之处，唯一一家还在营业的店铺了。

周恙抬脚准备过去，结果，迈开的左腿还没落地，眼前一片眩晕，便昏倒在了马路边上。

意识残存的最后，是一个从对面匆匆跑来的高大身影。

——

“你为什么不是个男孩子?为什么?”

年轻的女人蹲在小女孩的面前，红色指甲深深嵌入女孩白净的胳膊。地上刚搭好的积木早被女人一脚给踢塌了，一片狼藉。

歇斯底里的质问，面前姣好的面容变得扭曲至极。

女孩似乎是习惯了这样的情景，不哭不闹，只是冷眼看着她的发疯。

画面一转，周恙孤身一人站在空地上。过往像幻灯片一样，一帧一帧的在眼前更换。一张张带有嫌恶表情的面孔如鬼魅一般，纠缠在她的四周。

“你就是个怪物！”

这一句控诉，惊雷一般平地炸起。

周恙骤然睁眼，极度讨厌的消毒水气味萦绕在四周，随鼻息进入肺腔深处。

“咳咳。”周恙被这浓烈的味道刺激到了，嗓子在咳嗽过后变得更加干肿。

原本站在窗户旁，一直背对着病床的男人听到了动静，侧身检查情况。

“你醒啦。”男人有些惊喜道。他连忙走到周恙身旁，俯身给她倒水。

周恙坐起身，接过水后低声道了一句谢。温水入喉，终于缓了些喉咙的痛意。

“你一个小姑娘，可得把身体当回儿事。发着高烧又低血糖，所以昨天你才晕过去了。身体永远都是第一位的，这以后你可一定要注意啊。”

明明看着年纪不大的男人，却像个老奶奶一样，操着心，叮嘱周恙要照顾好身体。

周恙垂眸，手中摩挲着玻璃水杯，静静听着他的絮絮叨叨。

“啊呀，忘了自我介绍了。”男人终于想起这一事，有些羞涩的挠了挠后脑勺，“我叫张运择，大不了你几岁。你可以叫我一声哥。”

周恙闻言，抬眼细细打量着他。眉眼舒朗，人挺周正的，就是冒着一股憨气。果然，那天摊位上自己的判断没错。

张运择见周恙一直没开口，有些后知后觉的尴尬。自己刚才有点太自来熟了吧，都吓住人家女孩子了。

气氛正要冷下来的时候，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进来的男人身姿挺拔，周身气质温润如玉，而身上穿的黑色冲锋衣又给如玉的面容增添了几分冷冽肃杀。

眉眼很年轻，气场却很强。

周恙暗自在心里给他下了结论，这个男人绝对不能轻易招惹。

江宴看到两人的目光都停留在自己的身上，依旧是不慌不忙的走到柜子旁，把手里提着的早餐放了下来。

张运择向江宴打了声招呼：“江哥，你回来啦。”之后目光转向周恙，热络的介绍着，“我江哥，大名江宴。不是我吹牛，我江哥将来绝对会是美术界未来冉冉升起的一名巨星。”

江宴额角跳了跳，抬手拿了个包子，终于堵住了他的嘴。

“吃。”

张运择热血中二的话被这么突然打断，眼神幽怨的看着“罪魁祸首”江宴。

他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一样，一脸委屈的坐在椅子上，吭哧吭哧的啃着大包子。

周恙看着这一幕，心情也变得轻松了很多。

“周恙。”

清浅的女声落地，屋外阳光正好，细小的灰尘正在光线之下飞舞。

江宴听到后，嘴角微勾，手上则是继续拧着小米粥的保温盒盖，准备倒在一个小碗里。

张运择咽下最后一口包子，连忙夸赞道：“周漾,好名字哎。是‘荡漾’的‘漾’吧。”

“不是。”周恙眼底有些暗淡，语气却依旧平缓，让人听不出情绪：“‘病恙’的‘恙’。”

“……”

病房里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张运择有些坐立不安。自己真的是，每次都可以精准地把天给聊死。

他绞着手指，眼神飘忽不定，希望自己贫瘠的脑细胞能赶紧想出个其他好的话题，来打破此时的尴尬。

黄澄澄的小米粥冒着热气，被煲得有些软烂的红枣静静躺在其中。骨节分明的手托着这一碗粥，闯入了周恙的眼中。

“也是‘别来无恙’的‘恙’。”

低沉的男声响起，江宴垂眸看着清瘦的女孩，一字一顿的，郑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