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清醒一梦（1/1）

“这是哪儿？”

废墟，残垣断壁，少年行走在战火之中，双眼所见尽是毁灭。

这里似乎是一座城市，空气中掺杂着浓浓的火药味，那味道刺激着少年的嗅觉神经，使得他一阵阵头疼，很不舒服。

前方是一片死寂，周围没有人，少年带着疑惑朝前走去，每走一步，脚步就陷入深深的血迹之中。

战火轰鸣后的城市，血流成河，一切都被死亡的阴影笼罩。

然而诡异的是，如此血腥的场景呈现在眼前，少年却连一具尸体都不曾看见。与其说这座城市是因为战争而死寂，倒不如说像是在这里的人们经历了某种折磨，然后莫名其妙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我？”

少年举起双手，双眼之中所倒映的是那双已被鲜血浸染的掌心，手掌的纹路在血液的刻画下清晰可见。他低头，脚边的水面呈现出他沾染鲜血的面庞。

“你来了。”

还没来得及思考自己是受害者还是加害者，少年的注意力便被上方传来的声音吸引。那声音庄严肃穆，却听不出是男是女。少年抬头望去，破碎的城门上站着一个人，那人身着黑色的贵族华服，手持一根黑色手杖，手杖的顶端有一个红色蝴蝶结作为点缀。他戴着高高的黑色礼帽，从城门上俯视着少年。

等等，他，还是她？

那人的面庞与声音一样，看不清是男是女。周围的一切都无比清晰，可唯有视线投射到那人的脸上时，视觉会在那一刻变得扭曲，从而消解少年对于眼前这位人的性别认知。

这是什么能力？精神类的吗？

“你知道我会来？”顺着他的话，少年问了下去。

黑色贵族说：“知道的，这些都是命运的安排，是命运将你带到了这里。”

少年问：“你是谁？这里又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黑色贵族说：“你的问题有点多，不过我可以回答你，但是在那之前，你必须答应我两件事。”

少年问：“什么事情？”

黑色贵族说：“第一件事，听听这些人的哀嚎。”

话音未落，还没等少年说出答应的词句，数道痛苦的嚎叫便不受控制地钻入少年的耳朵。大脑在一瞬间涌入无数人的悲鸣，少年稚嫩的耳膜根本承受不住，亡灵的声音在他的大脑中乱窜。少年痛苦地吼了一声，捂着脑袋跪了下去。

“好好地听一听吧，他们的痛苦。”

少年只感觉大脑在承受着不属于自己的情绪，这数以万计的情绪化作了某种能量，似乎要将他的头给冲破。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每一声哀嚎都让他感到生不如死，每一句嘶吼都让他无比折磨。那些不属于他的情感，那些他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悲鸣，此刻正一点一点将他干净的内心撕开。

黑色贵族将手杖一点，痛苦的悲鸣结束。少年渐渐从哀嚎之中缓过神来，他的大脑仍然痛得厉害，但那并不是肉体上的疼痛，而是在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之后衍生出的某一种感同身受的情感。

连他自己也说不出，这些到底算什么。

“你感受到了。”黑色贵族伸出手，“说说你的感受吧。”

少年抬起头，眼神凶狠凌厉：“这算什么？”

“哎，看来你还不是很明白。”黑色贵族叹了口气，“你知道吗？神之子，你能够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并不单纯依靠你自身的强大。”

神之子？这没来由的称呼听得少年一头雾水。

黑色贵族说：“你知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吗？方才那些极端痛苦的哀嚎，正是那些为了将你推上神坛的人，在痛苦之中死去留下的余响。”

少年错愕：“什么？”

黑色贵族说：“你的成功必然昭示着牺牲，现在你的双手与面容上所沾染的鲜血，就是最好的证明。终有一天，你会杀死他们，然后登上神座。”

少年怒吼：“不可能！”

黑色贵族无视他的愤怒：“好了，现在你该做第二件事情了，请走上前。”

少年带着怒火，一步一个脚印，深深地踩在脚下的血河之中，任凭血液渐起，渗透他的皮肤，他的衣衫。

他走得不算慢，然而距离却并未缩短，高高在上的贵族仍旧站在那里，距离感变得模糊。时间流动的速度似乎慢了下来，少年的感官在硝烟纷飞的废土之中逐渐迟钝。

“怎么……回事？”

强烈的耳鸣声，少年摇了摇头，试图以这种幼稚的方式消解脑中不断嗡鸣的杂乱，然而只是徒劳。

“抬起头。”

即便如此，贵族的声音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无比清晰地送到了他的耳中。

他想抬头，可是脑袋上像是灌了铅般的沉重，他抬不起头，甚至无法做到看贵族一眼。少年只能这样在沉重的迷失之中渐行渐远，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世界是黑色的……被隐藏的真相……唯有你……前往……才能找到……”

贵族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模糊，少年晕了过去，倒在了血河之中。

“啊，多么可惜。”

贵族叹惋，他/她摘下帽子，对着城门下倒在血泊之中的少年行礼。

“命运的神之子竟然会被凡人的情感所牵动，实在无法理解。”

贵族收起手杖，黑色皮手套出现一瞬间的松动，贵族有些慌乱，连忙将它拉上，遮住方才露出的皮肤。

“真是失礼，这可不能被人看见。”

在那不经意间露出的手套之下，展现出的竟是机械一般，冰冷的铁皮！

——

“阿飘……”

“阿飘，阿飘？”

局促的喊声叫睡梦中的林亦飘吵醒，他揉了揉眼睛，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先问道：“什么事？”

杨心正林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你没事吧？怎么睡个觉流了这么多汗？”

“汗？”林亦飘伸手摸了一把额头，手掌顿时被密密麻麻的汗珠浸湿。

“是不是熬夜身体发虚？”

“做了一个比较诡异的梦而已，没事。”

“梦？”杨心正林挑眉，“说来听听。”

“小飘和小杨？你们两个怎么还在这里？新生的入学考试差不多要结束了，你们去广场那边等着。”

凯尔·希昂的头从门外探了进来，林亦飘只能将说梦先放在一边，收拾东西和杨心正林一同前往广场。

“这就去。”杨心正林答应道。

上一届三年级毕业后，黑井一橙将一切都托付给了凯尔，在换届前的这一两个月内由他来带领学生会。不过说来也好笑，凯尔是个内向的人，做事容易摇摆不定，还常常附带有浓重的悲观色彩。因此每次林亦飘看着他强行装出一副学长模样在台上发表一些重要讲话的时候，心里都会很难得的为凯尔默哀一会儿。

谁让这一届主席团没一个靠谱的呢，唯一沉稳点的凯尔·希昂实在是骑虎难下，不得不坐上了这把椅子。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我们都当上学长了。”

去广场的路上，杨心正林忍不住感慨。林亦飘对他的这番有感而发并未做任何评价，他看着身上这略显别扭的蓝白色制服，第五次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一年级下半学期末，不知道是哪个新来的学院高层提出的建议，要给太云制作专门的校服。起初这个想法遭到了不少高层的反对，认为太云一向秉持自由的学风，从不以任何形式约束学生的想法，自然也不会在着装这方面有所强调，再说不穿校服都已经维持了一百多年，突然要定做岂不是很突兀？新高层则认为这想法实在太不严谨。双方一时间争持不下，直到最后宋长云拍板，宣布只需要在学院重大场合时身穿校服即可，其余时间不用，双方这才做出了退让，再没多说一句话。

然后，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提议学生会成员必须身穿校服，于是从那天起林亦飘再也没在非休息日以外穿过自己的便装。

严格来讲这身制服并不难看，蓝白色调，简约大方，衬衫加马甲，贴合人体设计，穿上去很显身材。站在林亦飘身旁的杨心正林藏在衬衫下的胸肌隐隐可见，不过空间天赋者向来习惯在舒适的身体感觉下发动能力，宽大的衣服对林亦飘来说已经是生活必需品，于是他特意在填写身体信息的时候填高了一些数字。

再来就是新的改革。

太云维持了几十年的特训直到上次被林亦飘破解之后总算有了改变，暗战处连夜加工设计了新的只需要两星期的特训，新入学的孩子们堂而皇之地成为了他们的小白鼠；再来便是新高层提出的人性化改进，新生入学仅靠那张地图肯定会在太云内迷路，需要学长学姐们在广场上引路，细心解答新生们的问题。

林亦飘觉得这个改动确实很人性化，当初入学迷路半小时的事情他还历历在目。不过很显然，这种工作最后都会落到学生会的头上，而他和杨心正林就是今天的引路人。

“工作可真累啊。”林亦飘抱怨。

“你还没开始工作就先抱怨上了。”杨心正林笑道。

“余林柚呢？”

“柚子好像去巡逻了。今天是他正式加入特别行动小组的第一天，有没有不习惯啊？”

“有一点吧。”林亦飘撇开头，看向广场为他们设置的招待处。

二年级开始，学生会人员进行了变动调整，余林柚因天赋条件被调入特别行动小组。执行部的三年级部长毕业，林亦飘被推选为了执行部代理部长。这结果他自己也很惊讶，因为投他的选票中竟然还有诸葛剑豪的。

“虽然很讨厌，但你的能力确实是最强的，我没意见。”诸葛剑豪如是说。

他还以为这家伙会因为讨厌自己而选择弃票，没想到还挺有格局的。

这还不算是正式的换届，等到一年级进入学生会工作，会在学院大赛结束后进行正式的换届选举。

说来也怪，太云这学生会的换届制度很是特殊。常理而言，学生会的换届往往都是一年一届，太云却是诡异的两年一届。

时间上，倒是与学院大赛的时间吻合。

“请坐，小祖宗，人还没来，你可以先睡会儿。”杨心正林像管家一样为林亦飘推好了凳子。

“倒是不用了，睡得有点头疼。”林亦飘回想起刚才那个灰暗的梦，不由得伸手揉了揉眉心。

世界……是黑色的。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已经很多年没做过梦，自从失忆以后，他几乎快要忘却了做梦的感觉。可是今天不仅出现了梦境，还是一个如此奇怪的梦。

如此诡谲的梦境，他更偏向于推断这是来自外部入侵的可能，有什么人往他的大脑里投入了一个编织好的梦境。

可会是谁呢？难道是水无月？但他们没道理向自己投放如此隐晦的梦境啊，若是想要打哑谜，那时蝠已经把该说的谜语都说了不是么？

还有，神之子……这个莫名其妙的称呼。

伊比多告诉过他，他是天生附带神力的孩子，而这一切都来自于他的母亲——水墨之神的神力载体。可即便如此，有礼貌的蝠也没有将他称呼为神之子，这突然冒出来的黑色贵族又是什么来头？

想不通，一切都想不通，就如同梦境的最后他被扭曲的感官，渐渐沉重的大脑一般。所有的一切都仍是未知，仍是一片混沌。

或许到了学院大赛，一切迷雾就能够消散了吧。

“两位学长好，请问这里是哪儿？”

清脆干净的声音打断了林亦飘的思绪，他的注意力回到现实之中，眼前正站着两位男生。

左边的男生有着一头金色的头发，瞳色是澄澈的天蓝，看上去很是奇异。右边的男生高他一头，留着干净利落的圆寸，眼睛很大，然而却透露出满满的呆板。

发问的是那位金发男生，杨心正林回答道：“这里是太云的广场，请问你们要去哪儿？”

“想先去寝室。”

“往那边走。”杨心正林为他指明了方向。

“谢谢学长，我们走吧阿海。”金发男生招呼着同伴，圆寸男生点了点头。

二人走后，杨心正林凑到了林亦飘身边，小声说道：“那个新生是男的女的？”

“不知道，看上去应该是……男的吧。”林亦飘支支吾吾。

金发男生长相清秀，皮肤白皙，与他身旁古铜色皮肤的同伴形成了鲜明对比。高挑的鼻梁和水灵灵的眼睛，还有那长于一般人的眼睫毛，这些组合排列在一起，使得他有种雌雄莫辨的感觉。

与其说是清秀，倒不如说是美丽。

不过最让人在意的，还是他那双天蓝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美丽澄澈，干净得没有一丝污秽，就好像——

能够看穿一切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