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天女（1）（1/1）

“你让火女帮我照一下，我来看看。”谢天歌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上前同样蹲下，从一堆骨头当中捡出一小块铁片。

铁片是长方形的，经过细致的打磨，边缘甚至有些锋利，本身非常光滑。铁片上打了几个圆孔，分散在四周，孔洞打磨光滑，即便是把手按上去也感觉不到有粗劣打磨留下来的粗糙碎屑。这块铁片制作可以说是相当精良。

唯一的问题是，它是用来做什么的？

“甲片！这是士兵甲胄的甲片！”黎明骤然反应过来，“我记得练武场的雕塑身上穿着的也是这种盔甲，用线穿起来这样的甲片在身上围起来的样式！”

谢天歌对于这些东西的了解明显强过黎明，在提示之下也想通了，“这是札甲的甲片，这样的甲片这周围应该不少，这些人是在这里战死的士兵，是有正规编制的军队！”

人族反抗妖族后建立起来的帝国只存在了短暂的时间就分裂为许多世家，但对于军队的掌控却是一直延续下来。国都心城周围三大营、东南西北四大营囊括了王朝直接控制的军队。每年征调的新兵在京畿三营当中训练后分配到四大营当中戍边，四大营每年也汰换军队，久而久之已经成为了一种成熟的规定。除了七大营的军队以外，只有七大顶级世家有权利征调境内平民充当军队。除了这些以外，王朝严厉禁止任何人带甲！

不巧的是，北嬴世家就是七大顶级世家之一。

“难道是嬴家派军队来这里找什么东西……然后在这里死伤惨重？”

火女在周围逛了两圈，照亮了更大范围的洞窟，黎明才发现白骨化的尸体远远不止那么一两具。在更远的地上，还有许多散落的白骨和甲胄，多到数不出来。

“不可能，这里尸体起码是几千年前就留在这里的。”谢天歌否定了这个想法，“就这种札甲的款式来看，只能保护住躯干部分，而且编制手段很落后，不然也不至于散落成这样。这种款式的札甲在四大营边军当中早就淘汰了，制作成本高防护效果差，而且非常笨重……你看他们都烂成骨头了，要是北嬴世家的人，想要烂成这个地步，时间上来说就做不到。”

黎明却有自己的想法，“也不可能是那么久吧？你看这些铁片子还都好好的，要是真的有那么久的话，早就该生锈了吧？”

他的手用力一扭，那小小的长方形铁片被轻松扭转成麻花样，随意丢掉。“你看，材料也不是什么很珍贵的东西，最常见的铁料而已。这里有风，有尸体，这么长的时间无论如何也保留不下这么普通的铁吧？”

“嗯，是有点反常。”不得不说黎明说的话也是很有道理，谢天歌并没有反驳，“再多看看周围吧，很难想象究竟是什么力量让这么多士兵同时死在这里。”

“这里不会是什么大墓吧？他们是来盗墓的被机关弄死在这了？”

谢天歌白了他一眼，“多想不开的人把自己埋这地方？等着妖兽给他刨坟呢？”

两人紧挨着，火女在身前稍远的地方探路，以摔破的水囊为起点，绕着圈在坑底摸索。

周围的石壁上似乎刻着什么东西，黎明让火女靠近简单看了看，却发现不符合自己认知的任何一种语言，就连妖族的通用语也不符合。谢天歌凑上来试图分辩，同样无功而返。那奇怪的文字像是鬼画符一样七拐八扭的，看多了总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只好暂且搁置不谈。一圈一圈找过来，除了一地的尸骨和散落甲胄之外什么都没有。

没走多远的地方还有个浅坑，谢天歌差点崴了脚，让黎明好一顿笑话。

“总感觉有什么不太对劲。”黎明一脚踩断了一根骨头，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灵感，来不及向某位先辈忏悔，他仔细思考着试图抓住稍纵即逝的灵感。

“兵器！”谢天歌一把抓住要害，“他们穿着全甲明显是要战斗的，但是地上没有兵器！”

“对啊，兵器的管制比甲胄可松散多了，穿着甲胄拿拳头打架根本不可能嘛！”黎明也反应过来，“找他们的兵器！”

有了明确的方向，找起来自然方便了很多。两人继续绕着圈在周围仔细寻找，果然在不起眼的地方发现了一把剑。

根本不用辨认，黎明也知道这把剑的样式不太对劲——剑柄是纯粹的圆柱，没有做防滑处理；剑刃平直，在最顶端靠近剑尖处才有圆润的转角；剑身厚重而不锋利，剑脊尺寸突出；没有加装护手剑格……这样的剑挥砍起来容易打滑，无法将剑刃对准敌人，过于厚重的剑不仅浪费材料，更是会白白浪费使用者的体力和反应速度。只适合刺击，却没有护手……

“这种兵器，没错了，是古时候的东西。”谢天歌小心地将手指贴近剑刃，发觉这把剑锋利如常，稍一用力仍然能划破皮肤。至于铁器如何跨越数千年仍然完好如初，就是她不知道的事情了。

这把剑剑刃向下倒插进地面，没入坚固山岩当中，黎明想拔，却发现拔不出来。

火女短暂离开又返回，和黎明的估计没错，在紧紧贴着石壁边缘的地方，每过一段区域就有一把兵器插进地面，都死死的如同浇筑在里面一样拔也拔不出。样式都是未经改良的版本，连黎明这样的半吊子看过去都能发现不少结构上的问题。

“我不觉得这些兵器摆放这么整齐是正常的事情。”谢天歌尝试用妖火贴近，然而除了剑刃微微软化有熔化的趋势以外，什么都没发生。

黎明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办法去试探，谢天歌无功而返，他就更没办法了，索性主动伸手握住剑柄注入自己的力量，对于能否有什么反应毫无信心。这把剑真差劲，完全不符合人体的需要，完全圆柱体的剑柄握着又难受又麻烦，很难想象用它战斗会有多折磨。

轰隆一声炸响直接在黎明的脑海中响起，瞬间就把他的精神冲荡无数次。哪怕是黎明异常充沛的精神之海也承受不起这样的冲撞，两条血蛇从鼻中血喷一样砸下来。黎明忙不迭要松开手，却发现自己的手像是牢牢粘在上面一样动弹不得，实在诡异！

凭什么这把剑对谢天歌不管不问对黎明就像是见到杀父仇人一样拼命啊！！！

黎明稍微想了下，勉强给出一个可能的结论——谢天歌是用妖火接触到，而黎明下意识注入了自己最熟悉的能量。

哪种能量是他运用起来最得心应手的？

不是妖火，也不是星力，而是天镜！天镜是和他的精神相连的！

也就是说，黎明在这一瞬间将自己的精神搭在了一件外物上，一件自己不知底细完全不了解，就连是敌对还是友善都不知道的兵器上！他这时候才知道这种行为究竟有多么愚蠢，现在他对于精神之海已经失去控制，那把剑直接投影在黎明的精神之海当中，凌空高悬，似乎随时会落下，将精神之海砸出万丈银波。

精神就算再怎么通天彻地再怎么强大，它的本体也不过是阳光下的一滴露水，任何对于精神之海的直接进攻，哪怕是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剧烈的震荡。而一旦精神崩溃，他自己和活死人也没什么区别。

高悬着的利剑随时都有可能掉落，不管它的外形多么不合理多么碍手，这么砸下来的威力绝对不小，黎明可不敢把自己的命运递交给对方的善意。更何况贸然突进其他人的精神世界可不是什么友善的行为。

他本人的投影在精神之海中浮现，抬起左手微微一指，上一刻风平浪静的精神之海骤然狂风暴雨，波涛浪涌之下层层堆叠，一道声势浩大的波浪喷涌而出，悍然撞向高悬空中的利剑！

百丈巨浪迎头撞击，声势不可谓不浩大。然而高悬的利剑直接从中穿过，倒真像是以剑劈海一般，毫发无伤地从中穿过。海浪看似气势汹汹，却连利剑的表面都没能撼动。如此进攻数次，黎明主动施加引发海浪的飓风已经后继乏力，利剑经受层层堆叠的数次海浪侵袭仍旧岿然不动，仍然笔直向下。

黎明郁闷……

他的精神之海是在天镜的作用下强行拓展出来的，总量和质量极其惊人。他预感哪怕是这把剑直接落下，也不会对精神之海造成毁灭性打击(但是为什么要承担呢？)。但黎明对其中的利用却极其有限，拼了命也就能从万丈碧波当中取出一瓢来，虽然光是这一瓢就让他拥有了超过常人的感知。

这也就造成了现在的结果——精神之海总量夸张，黎明却完全动用不得。他的精神之海像是个瘫痪了的巨人，身躯雄伟如山如岳却无法挪动分毫，只让人徒增无奈罢了。

黎明现在除了做好应对冲击的准备之外，只剩下了一个选择。

等！

等的时间出乎意料的短。

黎明拼尽全力催动精神之海泛起波涛，层层堆叠一浪高过一浪，叠加到最后也不过三四个浪头触及到了利剑。而此刻精神之海无风自动，大海不知何时波涛翻腾，好似金刚怒目。海面上一圈波纹不断旋转，向内辐合，逐渐露出一个深邃的旋涡。

像是大海睁开了眼睛。

“你来了？”黎明微笑着面对愤怒的精神之海，这样的场面他见识过一次。虽然已经是几年之前，但那天神降世，天威浩荡的模样让当时年龄还小的黎明颇为震撼，怎能忘记？

伴随着嗡嗡低响，海潮吟诵着赞歌，为降临的君主献上礼赞。在旋涡周围，数十水柱激射而出，直指苍天。停驻在空中的水柱如同承天之柱一般巍峨耸立，镇压四海。水柱在高空彼此靠近，纠缠作一体。从大海当中抽取的巨量海水在空中凝聚，化作顶天立地的神明，上入青云下抵黄泉，傲然挺立天地之间。

银白色的身影瑰丽奇伟，神辉更胜星空。银白色体表光滑无瑕，身形修长刚健，双臂有力地抬起，一手前伸一手后拉作引弓状。手上无物，却让人一眼就能想象到在一双有力大手之间被拉扯到满月状的弓身，紧紧绷起仿佛下一刻就会断裂的弓弦，以及弓上蓄势待发的锋利箭矢。顶天立地的身形让人联想到开辟天地的巨人。然而无可否认，这身形是一位女子，或者用女皇来形容更为贴切。

黎明看不清她的面庞，亦或者她根本就没有面庞。高贵如她早已不需要皮囊的美貌来衬托自己的尊贵，本来就没有任何人有抬起头直视她的资格。如果她摘下神秘的面纱，会是怎么样的容颜？冷冽双眸，红唇如血，精致若一刀一刀刻画的雕塑。

“你让我很失望。”女声从四面八方响起，仿佛是从大海深处传来，而每一滴水都在回应着女皇的声音，将其一遍又一遍放大，直到震耳欲聋，每一个字都让黎明头脑发晕。

“何以见得？”黎明在滔天声浪当中站稳了脚，尽管有所摇晃，仍然坚定不移地站在那里。面对许多意料不到的困难和险阻，甚至是带着莫名敌意和各怀鬼胎的人，他都从容应对。他会退让，会忍受，但绝不屈服。然而在天镜面前，无论它哪一次展露神威，都会让黎明生出退缩之感，总是不自觉想要顶礼膜拜。顶着莫大的压力方才站稳脚跟，一步不退。

“哦？”女皇似乎有些意外，声音明显带上一丝疑惑，“孱弱之躯，一步不退？看来也不是一无是处。你有和我对话的资格……不过在那之前……”

声音仍然如雷鸣般霸道强横，不过却明显少了几分敌对。黎明以为高贵如她会是沉默寡言惜字如金，看来她比自己想象的更通人意。不过这也让黎明无所适从，她究竟是怎么样的人，亦或者是不是人，他是否要顶礼膜拜，还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黎明想象中的箭矢出现在了视线当中。

最纯净的水滴凝聚成为雪白箭矢，搭在晶蓝色的长弓上。蔚蓝色丝线实在是太过脆弱，让人不禁担心它会不会就此崩断。但显然这是一种错觉。无论是弓起的弓臂还是丝线，都绝无崩溃的迹象。箭矢在黎明注意不到的刹那射出，若寒冰破空，直射而去。箭矢离弦刹那，黎明只觉呼吸都要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