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 序幕——旅人（1/1）

在万年之前，这片土地上生活着无数的妖族。它们当中有背生双翼的飞龙、有如火焰般绚丽的鸾凤、覆盖钢铁盔甲以龙为食人身鸟面的金翅鸟，从吞噬天地的巨蟒到无处不在的爬虫，从肉体无比强横的猛兽到完全抛却肉体的异鬼……无数无数的妖族在大地上建立起自己的秩序，自己的城市，以及自己的领袖。

其中最为强大的十二名妖族，被称为十二妖王，信仰妖王的部族为它们自己的妖王修建起独属于他们的宫殿，也就是十二座紫金妖王殿。紫金妖王殿连同一座高耸入云的【通天塔】，合力镇守着妖族的气运，护佑万妖繁衍生息，占据着这片土地。

直到星空对人族降下祝福，这个孱弱到令妖族不屑一顾的奴隶种族获取了和妖族截然不同的力量。在第一位星主太一尊上的带领下，人族成功驱逐妖族，在广阔大地上构筑属于人族的帝国，建立世家，甚至捣毁通天塔，彻底摧毁妖族气运，以至于妖族再无任何飞升可能。

这就是妖族历史的终结。

也是人族历史的开始。

……………………

东有行者，瞳色苍天。

老人不知道走了多久，一百年还是两百年？七百年还是上千年？

把这地走成了天，把这荆棘走成了繁花，把这山川走成江海。

眼前的风刀霜剑，在身后化成雨后彩虹；身旁的挚爱亲朋，在昨日化作累累白骨。他孤身一人踏上征途，又孑然一身独步乾坤。

从没有人像他这么苍老，也没有人像他这么强大。上至九天，下至汪洋，他在每一寸土地上都留下了脚印，挥洒汗水。或许没人相信的是，就连妖族如今领地的核心之处，他也曾亲自踏足过，从来没有敌人能阻挡住他的脚步。

直到迈出第一步之前，老人对这趟旅途都充满了犹豫。但当他开始旅行之时，一切的犹豫都被打消。他一直在思考问题的答案，答案似乎就在心中，可他就是捉不到那虚无缥缈的一丝灵感。

走得越远，路程越长，答案也就越发明晰，然而始终无法得出一个确切而真实的结果。似乎他还需要走得更远才能得到真正的答案。

老人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大概已经没办法走那么远，也就无法寻找到问题最后的答案了。走了几百年的路，就此放弃着实让人不甘心。

于是他来到了这里，向某位至尊寻求问题的答案。

…………

两扇足足有十丈高的木门紧紧闭合，大气磅礴的两条鎏金浮刻金龙就在上面。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绝对的大师手笔，神龙从须发到每一块鳞片都是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可以破门而出，吞噬来犯之人。

作为人族最不容僭越的圣地，这里的防御甚至超过保卫皇帝的力量。

然而老人面对冷冷注视自己的金龙，只是微微一笑，轻飘飘一掌拍在木门上。看似紧紧闭合密不透风的木门轰然大开，仿佛是在欢迎这位客人一样。

老人昂首挺胸，迈入殿堂之中，步履稳健。他很久没有这么轻快地前进了，衰老的身躯似乎都年轻了许多——不是似乎，而是他的身体正在一点点逆转衰老！苍白须发渐渐从尾部开始变得漆黑，佝偻的身体也逐渐直立起来，满脸皱纹被抚平，露出那刚毅面庞。

不变的是，他那双青色眸子始终炯炯有神。

身后大门自行关闭，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同时灌注进老人耳中，那中正平和的中年男人嗓音，令人颇为心安。

“一万年来，自行走进来的，你还是第一个。”

浩然白光骤然亮起，逼得老人不得不微微闭上双眼，然而这光芒远远不是单纯的视觉冲击那么简单，刺眼的白光仿佛直接一遍又一遍地冲刷大脑，连同老人的思考甚至都不得不停下来。这看似简单的光线当中还掺杂着那位至尊的精神印记，伴随着光芒刺入体内。

其他人或许不知道，但老人对这位至尊所领悟的规则早已知根知底。尊号为“太一”他乃是包容一切，接纳一切，挚爱一切的第一位星主，任何星力都逃不过他的掌控。哪怕自己已经是百尺竿头，距离至尊也仅仅一步之遥，也无法在境界上胜过太一尊上一筹。

太一尊上领悟的规则乃是统一，统一于一体，统一于一身。自从人族建立帝国，哪怕是最终帝国崩溃，所有武者都是按照太一尊上的星典修炼。换句话说，所有武者都是太一的信徒。这也就意味着永远都不可能有人在这条道路上超越太一，也就永远不会再有新的至尊。

也不一定……如果他可以找到内心的答案，或许能走出一条自己的路。

但不管怎样，他也不会成为这位太一尊上的影子！

老人手中青光凝聚，掌间风起云涌，数道青色星力转眼遍布全身，阻挡住无处不在的白光。青光亦如老人自己一样自由不羁，看似风轻云淡的阻隔实际上是两种不同规则之间的直接对撞，而结果，很是出乎意料。

“咦？看来你并没有按照星典去修炼……而是，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白光消散，露出殿堂真正的模样。出奇空旷的殿堂无论是高度还是面积都大得离奇，而殿中却又是什么都没有安置，显得尤其空旷。而伴随着白光褪去显露出来的，则是两旁堆放着的水晶棺椁。

正前方理应是王座的地方，同样是一口巨大水晶棺。

这里的每一尊棺椁当中，都长眠着一位逝去的皇帝。达到九星修为的他们身体不会轻易腐朽，而那天工铸造的冰灵天棺更是完整保留了他们生前的修为不散。

明崇、通明、赤乌、永兴、天玑……

那么王座上的是谁，也就不用多说了吧？太一尊上，小乙。

老人走到王座的水晶棺旁，一掌推开了那盖住的棺材，露出棺材下身穿赤金袍服的中年男人，如果不是这身躯冰冷，还真是和活人一样呢。

这本是莫大的僭越，然而在这【天墓】当中，从来都没有看管的活人，也就没人能出来阻止老人的冒犯行为。老人不断地从怀中摸出金色的铠甲碎片，放在小乙的尸体上，一片一片组装。直到盔甲完全覆盖住他的身躯，小乙好似披上金甲长眠一样。最后，是一颗漆黑如墨的水晶球，按在护心镜的位置，当水晶球作为核心安置在铠甲上时，无数的碎片好似活过来一样，彼此连接，接缝处甚至有许许多多金属细丝正在不断生长，重熔为一体。

老人走了很远的路，才收集齐这一身赤金甲。

“你不必这么做，你能来到这里本身就证明了很多。天墓当中没有时间和空间的概念，你有充足的时间向我询问一切。当然这里除了我以外，没有其他人或者神识存在，你也不必担心会打扰到谁。一切请便，老人家。”

男人的声音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

老人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了小乙的水晶棺上……

他才不会管什么规矩礼数之类，如果真的会服从规则，老人一开始就会安安分分踏上“太一”的道路，度过波澜壮阔而又平平无奇的一生。可自由早已刻在老人的骨头里，油炸火烤锤凿都粉碎不了的自由意志，才是支撑着他行遍天下的根本。

“话说，太一尊上您还要叫我老人家吗？这岂不是折我的寿？既然要聊天，尊上何不出来露个面，一直这么对空气说话岂是待客之道？”老人乐呵呵道。

“我在战死之前也还不到一百三十岁，您才是长者。至于形体……又有什么意义呢？”虽然这么说，可气流涌动之时，身穿金色甲胄的中年男人站在老人旁边。活脱脱就是棺材里的人站起来似的，别无二致。他也同样坐在自己的棺材上，倒是不嫌弃……

老人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尊上，我的路有尽头吗？”

“咫尺距离，止则不近；千里之路，行则将至。但……”男人叹了口气，似乎是感到遗憾，“你的旅途并不纯粹，掺杂了太多太多弯路。你确实完全抛弃了我，在走一条全新的道路。不过……我并不认为你能看到成功的那一天。”

“无妨，知道这些已经够了。”

………………

老人走出天墓，脚下生风，步履轻快。

他还要继续自己的旅途，这条路太过艰难太过漫长太过枯燥，他已经踽踽独行许久许久，还要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哪怕自己看不到终境的风景。

行则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