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章 心动，情动（1/1）

自上次无涯门声势浩大的闹事之后，府中又空闲了半个月，禄元城距离交界处不远，来来往往的过路人很多，虽然没有刻意打听，也总是能从耳朵里听见几句八卦。

动不动是什么无情绝剑又杀了多少魔人，动不动又是哪个宗又灭了哪个门，又或者是天下第一宗开门招收新弟子等等，诸如此类，不过这些陆遇都不太在意。

陆遇的生活很简单，日复一日的重复。白日里陆遇几人就跟着季长明习武，到太阳落下了，就用易容术跑出去街上逛上两圈，在带着些从别人身上缴下来的法器防身，不叫人抓到。

陆遇自从前几日有了名字，还是先生给取得，他出府的频率就多了起来，去了哪里都要显摆嘚瑟一下，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果然，不出两日，城里人七七八八的都知道了他有了名字了，大名就叫陆遇。

仙人取得名字，那自然是少不了一顿夸奖，只要是逢人说了，就没有不夸他取得好的，那些个人也全捡好听的说，他们说了个舒畅，陆遇心里听着也是舒心极了。

不过再怎么夸众人心里也都清楚，这是他个人的机遇，羡慕不来的。

无名在陆家住下，禄元城很多人都知道的，他们是明眼看见那白衣黑发的仙人进了这江家的门的。

如今世道不稳，他们见的仙人虽然不在少数，倒是长的像无名这么标致的实在是少见，男女老少就没有不喜欢的。

当时他从街上一路走过来，多少人跟在他身后伸着脖子要看呢，不过也只敢看看，借他们十个胆子也是不敢来的。

他刚住下那几个月，江家的门口来送礼的人更是络绎不绝。见识过无名真本事的还是听过他有本事的都赶来送礼，就期望着仙人给庇佑一二，不过都是无功而返。久而久之大家也就收了心思，只好夸着捧着江府出来的人，不求关系多好，只求别得罪人，到现在只要是江府的人，就算是条狗都得有人给它面子。

“你如今可算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可不要忘了我们这些兄弟”一个小乞丐含含糊糊的说道，他的嘴里还有尚没咽下去鸡腿。

“好好好，不会把你们忘了的，你看，我这不就来给你们送吃的啦！”陆遇手里捧了个纸包，正蹲在地上看着眼前的人，狼吞虎咽。

“你不吃？”

“我不吃，我不饿，你们吃吧，我可是专程给你买的。”

“真的？”听他这么说那小乞丐明显的被他哄上了，喜笑颜开，呲着个大牙傻乐。

“真的真的，你慢点吃这里还有。”陆遇看见人笑的开心，不自觉也被感染了笑意，眼神看着看着在火光中不断发散，那些跳动的火苗，逐渐扭曲形成了一个人影，身躯修长笔直，腰杆纤细，黑发如墨，披散在脑后，慢慢回过头来。

“你想什么呢？”小乞丐伸手又从油纸包里拿出一个鸡腿，手上的油也没放过，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嗦着上面的味道，也不管那长长的指甲盖下那发黑的污垢。

陆遇被他这一声喊拉回过神来“啊？没有，你多吃一点还有呢！”

“我看你就是走神了，你还不承认，你咋了这几天，心神不宁的。”

“有吗？”他其实也知道自己状态不对，但是就是不想承认。

“有啊，长了眼睛都能看出来，不止如此，我还觉得你有了心事！”小乞丐说的笃定，说话间又啃了一口鸡腿上香喷喷的肉。

陆遇下意识的发笑，玩笑的瞪着他“哪里有，我先生刚才给我赐了名字，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你真不说啊？”

“没有心事，你看错了”

“那你不说就算了我不问了，我娘说过，别人不想说的那就不要在问了。”

“嗯”陆遇神色复杂的看着他，把手里的纸包递的更近了些。

眼前的这个小乞丐叫小虎子，他和陆遇不同，陆遇是天生地忘，从他有记忆起就在流浪无父无母。

而小虎子则是不同，陆遇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还屁颠屁颠的跟在他娘的后面，路都有的磕磕巴巴，手上拿着一个硕大的粗饼，有他拳头那么大，也不吃就是闻。

陆遇那时候年纪小不光被人欺负，那些比他大丁点的小叫花子也要欺负他，一天三餐就没吃饱过。

见到小虎子那会，他又饿了两天没有吃饭了，见到个石头长得都像包子，他盯了小虎子一路，总算趁他走不动路，站着休息的时候，把他的粗饼抢了过了，三两口塞进肚子里。

小虎子粗饼被抢了，嘴巴一瞥就哭出声来了，陆遇吃太快结果被撑住，老半天气上不来，眼睛都翻白了，喘不上来，他还以为自己要死了，也跟着一起哭，一边哭一边翻白眼，哭的比小虎子还要凄惨，听他哭的这么惨，小虎子反而呆呆的又不哭了，站在原地愣着。

还是他娘回过头来，又是拍又是捶的，总算让东西下去了，没把陆遇给噎死。

陆遇被人打怕了，生怕又是一顿打，刚好就一溜烟跑了，小虎子娘心善，非但没有追还把这小乞丐给记下来了，出门的时候还会特意多带点吃的，遇见了就分一点给他，一来二去的就有了点交集，让小小年纪的陆遇不至于饿死街头。

后来他大了，有了力气，会偷会抢了，有时还会装可怜，才能勉强把肚子填饱。他吃饱了饭也能腾出功夫去陪陪小虎子一起玩。

这期间小虎子娘也提出过要收养陆遇，不过给他拒绝了，他娘一个女人，靠着给别人做些打杂的活路维持生计本就不容易，要是在多一个张吃饭，这个家指不定成啥样子呢。

寒来暑往的，小虎子陆遇一天天长大，突然有一天，他娘就倒在了外面，从此再也没能整完，也就是那一天他才知道原来她娘有娘胎里带的病，这病小虎子也有，不能累着惊者，还不能做体力活。否则就会一口气上不来去了。从此以后小虎子就跟着他混，偷摸抢的从来都不需要小虎子来，小虎子只需要把风就好，二人的关系不似兄弟更甚兄弟。

猛的听他提起他娘，陆遇心里也有点又酸又涩的滋味，划不开，反观小虎子还在大口大口吃着鸡腿，没心没肺的样子。

唉……～，自己要是也能这么没心没肺就好喽。

“哎！狗哥，我想起来个事，我打算和你说来的，差点就给忘了。”

“什么狗哥，我现在叫陆遇，叫我名字。什么事你说！”

小虎子几口将嘴里还剩下的肉吞下去，又用舌头在口腔里转一圈，刮掉牙齿上残存的佳肴，这才咳嗽两声，眼神转了一周，确定没人在，压低声音说。

“你们上次不是在门口杀了一个无涯宗的人嘛”

见他这么正经，陆遇也正了神色，皱起眉头“是啊，怎么？”

“我那天跟在他们后面，本来打算等他撑不住晕过去，我上去捞点东西。”

“那你东西呢？捞到没？”

“没有，哎呀这个不是重点，我跟着他们一路，跟都跟到城外了。我听见他们说要报复你们呢！”

“想报复是正常，不报复的我还看不起呢？”要是自家人被人给杀了，那他肯定也要报复，甭管是不是自己家的人惹别人在先呢！

“不是，这次不一样，要是普通的我就不给你说了，你过来，你听我给你说嘛……”

“他们真这么说？”陆遇语气虽然狐疑，心底却是相信了的，他神色阴沉，小虎子只觉得周边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真的！千真万确！”小虎子回答的干脆“我亲耳听见的，怎么有假。”

“行，你接着吃吧，我出去办点事。”

“好嘞，狗哥！你下次啥时候来啊！”人走的太快，一扭头的功夫人影都没了，小虎子抓紧时间用了吃奶的力气大喊。

“在看……”

*

等到陆遇回到院子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睡下了，整个江府只有无名那个房间的灯是亮的，只是里面却没有人影。

陆遇不用想就知道，人估计是又在外面睡着了，他的这个先生啊，厉害是真的厉害，懒也是真的懒。从前第一次见他走路脚不沾地时，还以为是仙家都是这样，不染尘埃的好深，后来相处下来才知道，他哪里是好深只是懒得穿罢了。

最初到江府的时候，先生常常躺在床上，只有有大事的时候，才能让他挪动几分，飘出来。后来有一次，他不知道无意看见了谁穿了鞋子，他就定定的不动就那么看着，看了有半炷香才走。

那小厮吓得不轻，连滚带爬的就去了江夫人的院子，把这件事告诉了江夫人身边伺候的婆子。这可是仙长的事，不敢怠慢，又赶快报给了江夫人，江夫人不懂仙长的意思，又把江游江寒还有他，他们三个人喊上，在房间里猜了一下午，得出一个结论。

第二天，先生就有了崭新的鞋子放在床边，而陆遇就被安排在一边随时报告情况。是以，早晨无名刚醒的时候，看见了床边的鞋。他不会穿，眼睛看了看陆遇的脚，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鞋，对着那两个黑漆漆的洞就伸了就去，碰到了鞋尖就准备拖沓着起身。

陆遇看在眼里，赶忙又毛遂自荐过去，让人坐在床上，自己捏着他的脚，给他温柔的穿。

这一穿两年来就在没有停过，有了鞋的无名整个人明显爱动了起来，平日里也不在躺在床上，也会下地走走，去院子里看看花，当然，最多的还是坐在院子里抬头望着天。

同时，陆遇也发现，先生走路不飘了！落到了地面上！因此他大胆的推测之前先生走路脚不沾地是不是觉得脏，又不知道有鞋子这个东西，而飘着又耗费力气，所以平日里就干脆躺下不动。

有了一个猜想就更能举一反三，比如不束发是不是因为不会，不换衣服是不是因为不会，不梳洗是不是因为不会，不看书是不是因为……当然，这个不算，也是后来才知道，先生不看，仅仅是他不愿意看。他学的字懂的东西比所有人都多。

总之，后来无名的生活上琐碎的一片小事，都是陆遇在经手，而他，也乐在其中。

陆遇径直走到后院的梧桐树下，还是下午的姿势，椅子上躺着的还是那个人，从他出来以后就没在变过姿势，人也是从看太阳变成了看星星。

陆遇看着那个人安稳的睡颜，心口不自觉的又跳了起来。他攥拳重重捶了两下心口，用略带威胁的语气小声的呵斥“不许跳！”

‘哈，他不跳，他不跳你不就死了，你这算什么，为了先生寻死觅活？可歌可泣啊！’

“你闭嘴”又是这个恶鬼，阴魂不散，天天跟着自己，说话又刻薄，还话多，讨人嫌。

‘你这就过河拆桥了，你别忘了你这名字能有，有我一半的功劳，你当时和我嘚瑟的时候可不是这个语气’

陆遇没有搭理他，他轻手轻脚的走到躺椅旁，小心翼翼的把人抱在怀里，像这他的院子走去，像是抱着一件稀世珍宝。

无名一旦睡下就很难被吵醒，哪怕知道他不会醒，陆遇还是小心翼翼的，他用力压制着呼吸，不敢让胸膛幅度太大，害怕惊扰了怀中的人，眼睛在人的身上和地面不断切换。

月光的柔和变成了最好的脂粉，怀里人在月光下美得不可方物。

陆遇会读书了，看了些话本子。他想，如果话本子里书生能够被妖精勾去魂魄，撩动心弦，那他们一定是没见过先生。

他们若是见了先生，他们就会觉得那些妖物不过是些芸芸之辈，恐怕再也不会被他们蛊惑了去，他们只会求着能够一辈子跟在先生的身后，祈求先生能够多看自己一眼。

不行，他们不能看见先生！

先生有我一个就够了。

我比他们所有人都更……更敬仰先生。

我敬仰先生……胜过所有的人，愿意为了先生付出一切……只求他能够永远让自己跟在身后。

陆遇抱着怀中的人，手上不自觉的发力，忍不住把人抱的更紧了些，他简直快要哭出来，却又没有理由，只能强硬的憋着。

手下力气越来越大，怀中的人越抱越紧，不知道什么时候，怀中人那轻柔的呼吸，已经可以触碰到自己的脖颈。他感受到一阵微热的风束喷在自己的脖子上，只那一刻，浑身热血沸腾，呼吸粗重。

！！！！！！！！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