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诳与沙漏(1/1)
舵主一行人进入督造厂中闹了点动静之后,拖着一个人出来了,那人疯疯癫癫,看上去失了智。
“那是刚才看见的人。”
“什么?”白鹤凑过来问道。
“刚才在督造厂里面,看见了那个人。”我指了指铜牛肩上的那个家伙,“他似乎是于衡的手下,在豫州鼎上做了手脚。”
白鹤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
“不懂。”他说道,随即从房梁上翻了下去。
我也从房上笨拙地下来,跟上队伍。
“舵主,刚才我的脸确实被于衡看到了。”
“看到了?”舵主转过头来问道。
我点了点头。
他思忖了片刻,说道:“看到了也好,今日发生的事情,正好为你打了掩护。”
“掩护……”我正想开口发问,却忽然看见那满目疮痍的洛阳城。
“刚才发生了什么?”
舵主叹了口气,说道:“刚才这人在大鼎上刻的纹饰,是梼杌。”
“不是地震?”
舵主点了点头,“不是地震,是那人通过大鼎召唤出了一只怪物的虚影,将洛阳城破坏成这个模样。”
我抬眼望去,忽然愣在原地。
房屋毁灭,到处都是火焰,灰头土脸的士兵正在从废墟中找寻着生还者,但更多救出来的却是一具具尸体。
生灵涂炭,那个流光溢彩金碧辉煌的洛阳城消失了。
更远处仍旧是漫天的黑烟,这哪里是盛唐国都,活脱脱一个人间地狱!
我干咽了一下,一种不属于自己的情感涌上心头,看见黎民百姓无家可归,流落在废墟之中,我心中有些闷疼。
这似乎是秦柝的情怀。
“唉……”我叹了口气。
“好在上午我让白鹤将概念施加在大鼎之上,才成功阻止了更加严重的灾难。”
“这九鼎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一直以来的烦闷终于问出了口,“王涣清为什么盯上了我!这些烂事儿,都是因为那九个破鼎!”
我索性坐在路边,将脸上的面巾摘下。
白鹤急忙将面巾捡起来,再次戴在我脸上。
“面巾戴好,别让别人看见你。”白鹤语气担忧地说,“我知道你可能有很多疑问,我们会替你解答的。”
我仍旧困在胡思乱想之中,从那个再平凡不过的下午开始,我的生活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我就不该接起那个电话。
我就不该去那个监狱里面探监。
我更不应该去见王涣清。
我感觉我被困在了这五个小时之中,而这五个小时,已经持续了十多天。
远处嘈杂的声响、孩童的哭闹,大人们的叹息更是让我心烦意乱,我甚至感觉秦柝的记忆正在占据着我的思绪。
那种强烈的报国情怀,让我的恻隐之心疯狂悸动,我能想象我此时的精神阈值大概应该在飞速下降。
“李哥……”白鹤也坐在我身边,语气轻柔地劝着我。
“我好累。”我叹了口气,吞咽了一下,一种久违的疲倦忽然之间袭来。
“很不幸。”舵主冷不丁地发话了,“这就是纠正悖论的代价,幸运的话,一次成功,不幸的话,需要一遍又一遍的重来,直到将所有的时间线,归一。”
“归一……”
“我们生活的时间线,只能有一条基准线,更不幸的是,这也是确定好了的,我们无法改变。”舵主的话掷地有声,“在纠正时间线这件事情上,我们一步都不能落下,一步都不能错。”
“……”
“我们在拯救你,李为知,也是在拯救这个世界。”舵主的语气变得有些冰冷,“如果你想知道那毁灭的时间线终究会如何,我可以告诉你。”
“如果我们未能阻止这一切,究竟会怎么样?”
“这件事情等回去之后,我再告诉你,现在,把你的将士们叫出来救灾。”
“……好。”
我身为一个穿越者,竟然开始拯救灾民。
将士们一直忙碌到后半夜,他们修筑起了很多临时棚子,总算是将灾民们安置下来。
舵主一行人也陪着我做着这些与纠正时间线并不相关的事情。
没错,这些百姓,这些生活在千年之前的人们,他们的生死,并不会对时间的大趋势产生任何影响。
这无关理性,也无关个人道德。
因为中华民族就是在这样一次次毁灭和一次次拯救中成长过来的。
哭喊声减弱了,人们的叹息声也逐渐被熟睡的鼾声取代,入夜已深,我虽然疲倦,但心中却畅快了不少。
“秦将军,但愿我没有辜负你。”我自言自语,更是与这位千年前的大将军对话。
忽然,一只手从黑暗中伸了出来,拉住了我的胳膊。
我心中一惊,回头看去,只见一位年迈的老妇人出现在我身边,胳膊上挂着一个箩筐。
“你们……是谁的兵啊?”
我们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我们是秦柝秦将军的兵。”我说道。
“冀州的秦将军?”老妇人眼中忽然亮了起来。
“……是。”我有些迟疑。
“给,给。”老妇人急忙从箩筐中拿出几个白面馍馍塞到我们的手里,“秦将军对待我们这些庶民最宽厚了,我儿也在冀州从军,他叫王五,你们认识吗?”
我并不认识,老实说,我只是空有一个将军的身份,我自知惭愧,于是将脸上的面巾捂得更加严实了些。
“我认识。”一旁的白鹤冷不丁地说道,他伸手握住了那老妇人的手,老妇人也潸然泪下。
“他还好吗?”
“好,好得很,今年除夕就能回来了。”
“除夕……也快了。”老妇人喘了喘气儿,从口袋中找出一贯铜钱,塞到了白鹤手里,说道:“兵哥儿,一定把这贯铜钱给我家王五。”
“老娘,这钱你收好,秦将军从未亏待过我们。”
白鹤把那贯铜钱塞了回去。
一路上,大家手里拿着白面馍馍,都没说什么,沉默着往秦府走去。
只有白鹤一人跟在队尾,微微掀开面具,咬着那馍馍。
他似乎是真的饿了。
……
“你不是很想知道时间线的最后变成了什么样子吗?”
安定下来之后,舵主找到了我。
我点了点头。
“你知道‘沙漏’组织的目的吗?”
我摇了摇头。
“沙漏,是比较早期的计时工具。”舵主继续说道,“时间,就如同沙子一样,不可逆转地流逝。当沙子漏完的时候,一切也便结束。”
“时间会结束?”
“时间不会结束,但属于人类的时间会结束。”
“所以,他们的目的就是毁灭世界?就那么简单?”
“不”,舵主摇了摇头,“当流沙漏完,将沙漏颠倒,时间还会继续。沙漏相信,世界上可以没有西山基地、北海基地……当然,也可以没有那些带来危机的恐怖项目。”
我不再接茬,安静听着他说。
“沙漏试图建立一个没有异常,也没有基地机构的,按照全新秩序运行的世界。”
“这……”我干咽了一下,“这可能吗?”
“这并无可能,但也仅仅是可能。但是,这样的秩序,必定经历不可逆转的大重启,到那时,可能人类文明存在的迹象,都会被彻底抹除,因此,我们不能把全人类的未来放在一个不可控的组织上。”
“九鼎,正是沙漏探寻诸多可能性上的一种。”
舵主叹了口气,继续讲:“时间是无限的,我们在时间线中的下意识的举动、有意识的选择,甚至一个念头,都会产生无数个时间线分支,而九鼎,就是这样一种,可以将大量时间线维持在一个基准线上的装置。”
“装置?!”
舵主点了点头。
“这其中奥秘,人类或许永远参不透,谁能知晓这一切呢?”
他反问道,亦或者是在问询。
“九鼎真的是夏朝铸造出来的吗?”
“或许是。”
舵主这一番话,却让我有了太多疑问。
“你,为什么这么了解沙漏?”
舵主顿了顿,片刻之后,继续说道:“基地里面的干员或者专员,他们是怎么评价沙漏的?”
“沙漏?”
我回想起老程的话。
“好像是个民间组织,主要依靠策反基地内部人员进行渗透。”
“我可以十分笃定地告诉你,王涣清就是沙漏的一员,而且职位不低。”
我虎躯一震。
“她?怎么可能?”
我自认为很了解王涣清,从大学遇见她开始,她一直都是个爱玩、爱浪漫的女生,虽然心机很重,总将我玩弄在股掌之间。
但……也不至于是沙漏的重要角色吧。
“你现在仍然这么觉得吗?”
我干咽了一下。
“不,我现在当然不这么觉得。”
在监狱中见到王涣清的时候,她浑身散发着一种不可捉摸的神秘感,与第一次相见的时候,根本就是换了个人,更像个运筹帷幄的女人,这与心机重之间,差着好几条街呢!
我现在愈发相信,大学时候她主动接近我,都是有所图谋,一个针对我的恐怖计划,说不定在几年前就已经紧锣密鼓地布下了。
不,几年前?
如果王涣清能利用概念感染让我来到唐朝,那这个计划,说不定是计划了更久,甚至是以世纪为单位划分的时间跨度!
“这沙漏里面的,真的都是普通人吗?”
“我可以确切地告诉你,沙漏就是一个完全由普通人组成的组织。”舵主沉声说道,“不要小看它。”
我点了点头,顿时头皮发麻。
“沙漏之中的每一个人,都是人类已知能做到的极限。”舵主叹了口气,“‘诳’,对付沙漏,对付了上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