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险境(1/1)
月亮已落到树梢上,山上的北风凉,凉彻心骨。
“啪“,树林处陡然一阵声响,惊起一阵翅膀扑腾的声音。黑暗里一个瘦削的影子爬了起来,趴在树根旁,断断续续地喘着粗气。月光好奇地从树缝中钻了下来,照出一张年轻苍白的脸,他神色茫然,似是大梦初醒。
他撑着地面,想用劲爬起来,却觉一阵刺骨的疼痛从右掌处传来,疼得他立马翻过了身,抱着右手,呲牙咧嘴,冷汗直流。良久,他缓了过来,用左手慢慢爬将了起来,撑着树干一步步往月光下走去。
月亮终于看清了他的样子,灰白的麻布衫已破破烂烂,脸上,手臂处大大小小一块青一块红,显是摔得不轻。
他停了下来,呆呆地看着前方。
大地多了一块硕大突兀的黑斑,飞雪一片片往那伤疤扑去,却怎么也盖不住那巨大的悲凉。泪水从他的眼里无声地流了下来,“小姐…”
一条黑似炭的蛇正沿着那人的脚往身上爬去。一条纸皮似的长绳从他的手上落了下来,瞬间被风刮进了黑暗里。
“哼,果然。“那人一声冷笑。
古狸蹲在猴子和南灵儿之间,手里捧着那朵花。猴子已没有了折腾的劲,只时不时痛苦地呻吟两声。南灵儿却像一具苍白的石像,脸上稀稀落着几片雪花,已无半点血色。
古狸从怀里掏出十把短刀,寒光熠熠,分别插在两旁。
“噫,小姑娘,你这刀,怪,怪哉!”那守宫拖着碧绿的身子,好奇地探着脑袋。
“噌”一声,少年把黑刀拔了出来,一个闪身跳到那人的面前。
那人脸色一惊,随后冷笑,“以前我总是在想,怎样才能杀了你。师父愚蠢,却把一切教了你,”他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愤恨,“像你这般冷血的人,确实一点破绽都没有。但我一直在等,上天总不会辜负有耐心的人。今晚很好,我会记得今晚。”
一个杀手,有了顾虑,那他的剑就不会锋利,他的刀就不会无情,他就有了死的理由。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盯着他。他就像手中的黑刀,坚硬而冰冷,孤独绝傲地立在风雪中。
笑容像面具一样定在了那人脸上,他的手冷不防抽搐了一下,又是这种感觉,他恨这种感觉。他是一个骄傲的人,天赋卓绝,出身高贵,他才是所有人都应该侧目的那个。但这个人却仿佛永远站得比他高,他没有笑容,没有悲伤,没有爱,也没有恨,他的眼里没有感情,他就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神像一样。
他恨自己在他面前自然而生的这种畏惧,高山不见云,流水未识海。
风无形,雪无影,月落无声。
黑色的刀如同夜一般,无声窒息。
鞭很快,很毒。
短短一瞬,两人已拆了一百余招。
陡然,那蛇脱手,双拳幻化,瞬间三龙出洞。少年脸色一变,电光火石间,一旁的黑猫猛然一跃,如狮子扑兔子,瞬间抓住那黑练的蛇,少年黑刀一闪,左手作爪,一格,一抓,挡住了那双毒手。
然而那人冷笑一声,一道黑色闪电直击少年的面门。那猫一脸惊愕,爪下的蛇不知何时已变作一条纸一样的皮。
此刻,高山窥月,流水见海。
“哼!”少年冷笑一声,右手的黑刀瞬间化作无数流星,瞬间罩住了一人一蛇。只听一声惨叫,雪地多了一抹长长的血色。
月是那样高,海是那般远。
白色的衣衫沾满了血,黑色的蛇变得赤红,痛苦地蜷缩在地上抽搐,那人手上插满了刀片,红得耀眼,黑得夺目。
“单手化刀,如此霸道的劲力,难怪连南十八都对你的天赋赞不绝口,可惜了那把当世罕有的黑刀。”那守宫趴在少年的脚旁,半眯着眼睛。
“天赋?”那人看着手臂上的伤,喃喃自语,眼神呆滞。
“无骨,你过来,见过你师兄。”
一个少年正坐在一块巨石上,手里把玩着一只黑色的小猫,连头也不回。
“夜生,这是你的师弟,天赋也是极好的,你跟他试试招吧。无骨,夜生虽然年龄小,但你不必留手,尽全力便是。”
少年回过了头,神色木然。
哼,这七八岁的孩童也配当我的师兄吗,师父也未免太小看我了。
“师兄,请教了。”
不可能…
少年依然坐在石头上,目光冷漠。
“好,你的天赋虽然比夜生差点,也算罕见了。”
差点…我凭什么比他差,我不会比他差,不可能,他只是入门比我早…
那人站了起来,“喝”的一声,他的双手顿时如蒸笼,烟气腾腾,接着一块纸皮样的物事砸在了地上。那双手臂红得像被蒸熟了一样,风一过,又变得跟雪一样苍白。他伸手引回那蛇,如法炮制。片刻之间,一人一蛇已恢复如初,竟无半分受伤模样。
他瞪了一眼那少年,眼里毒的像喷出了火,紧接着他冷笑一声,整个人往后一跃,钻进了树林中。
“逃走了吗?”守宫向前爬了几步,提溜着眼睛。
阴森黑暗的树林,只呼呼传来几声风声,落雪摇在树梢上,愈落未落。
少年盯着他消失的方向,突然皱起了眉头,“快,四刃剑!”他用手一引,一把银色的剑瞬间从那守宫的口中射出。那剑黑柄雪仞,剑身四面开锋,剑芒凛然生威,剑锋锐不可挡。
那少年手握剑柄,那剑顿时发出一道寒光,直射天际,剑鸣声似龙吟不绝,瞬间化作四道刺目的白光,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窜去。只听“蹭”地一声,地上同时插了四把长剑,剑身青光流硕,宛如四条青龙,分立四个角位把他们围在了中间。
突然,一阵咳嗽声,“小妞,你的药生效得太慢了,咳咳…咦…是你…不可能,你不是已经…”蓝小铃这时才悠悠醒了过来,她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个孤峭的黑色背影。
少年回过头来,眼色一变,“趴下!”
“锵!”一道黑影闪过,紧接着一阵狂风直冲面门,蓝小铃连忙趴在雪地上。“啪啪”两声,只见两个烧得通红的物事落在面前,“呲”一声,冒出一阵浓烟。烟气散去,才看清竟是两个呲着獠牙的断蛇头,那血红的蛇信子定在半空,甚是诡异恐怖。
那少年立在一把剑上,披风猎猎,仿佛风雪中一只狩猎的黑鹰,苍劲倔傲。
夜冷,冷得让人发抖。月亮不知何时钻进了云层中,只哆嗦地抖出了几道冷光,贯穿整个大地。黑暗在风雪中蠢蠢欲动。
那阴暗絮絮的树林安静得诡异,少年似入了定,落雪打在他那长而直的眉毛上,他那双灼灼的黑眼像野兽的利爪一样,仿佛随时都会撕破这黑色的夜。
突然,又是“锵”的一声,少年影随身动,东边的长剑如龙贯出。人到剑到,龙吟声中,一道血光刺破了黑暗。顷刻间,龙吟落地声不绝,那少年已立在西边的长剑上,地上又多了几个血红的蛇头。
蓝小铃坐在雪地上,已看得痴了。
倏忽,四周的树林一阵躁动,风打着那树叶狂躁不已。一股危险的气息像潮水一般涌来,蓝小铃只觉耳跳如鼓,心烦意乱之极。
夜空瞬间昏暗了下来,雪被风裹着跑了,黑暗如乌云压境从四面八方奔涌而至。
“噌“的一声巨响,四道剑光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同时窜起,一道黑色的影子如鬼魅般随剑而动。
霎那间,龙吟裂空,气贯长虹,剑光夺目,血色满天。
蓝小铃整个人都呆住了,四面八方竟都是赤红的炼蛇,像无数烧的通红的箭矢朝她们射来。
半空中一人四剑已淹没在浪潮一般的血色里,断掉的蛇头像雨点一般砸下,大地如蒸笼一般汩汩腾起一片红雾,空气中弥漫着煞人的血腥味。
几人所处的雪地像是血海中的一叶白舟,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被淹没。
那守宫急忙缩在古狸的身旁,浑身抖若筛糠,硕大的圆眼中满是恐惧,“都说不要把我这老头子拽出来,又帮不上忙,让我在洞里做个好梦不好吗,小姑娘,你离得我近,可得护着我着老头子。“
古狸不搭话,她已像僧人入定一般,眼里只有那十把短刀。
那黑猫立起了身子,站在蓝小铃的身前,神色紧张地盯着那半空若隐若现的黑影。
蓝小铃只趴在地上喘着粗气,如此血腥惨烈的场景她平生未闻,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在做噩梦,咬牙掐了一把大腿,却仍是被那惊心动魄的血腥味熏得呕吐不已。
不知过了多久,月光终于慢慢浮现,龙吟声渐渐在耳边消散。少年立在一把剑上,刀刻般的脸上似乎多了一丝疲惫。风吹来了一片雪,却被地上了恐怖的场景吓了个翻斗,往来路逃去。
地上密密麻麻地堆着数不清的蛇头蛇身,和着已结成块的蛇血,凝成一圈半人高的血墙,把他们紧紧地困在了中间。
蓝小铃看着那近在咫尺,无数狰狞的蛇头,肚子里翻江倒海,又吐了起来。
“咦,”一声惊诧声,一只绿幽幽的守宫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眼睛紧紧盯着后方。她转过身去,一滩黑血鼓鼓地流了过来,她这才注意到古狸,还有那躺在地上的南灵儿和猴子,血正是从她们那里流过来。
蓝小铃连忙走上前去,“她们怎么了?”
古狸面色苍白,一下子瘫坐在地,疲惫不堪,“中毒,没事了。“
南灵儿的脸上终于多了一丝血色,似乎睡得很沉。
那守宫绕过黑血又爬将过来,趴在古狸的腿上,“小姑娘,后生可畏,没想到你竟有这等本领。“古狸猛地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那怪物样的守宫,”你,你,从我腿上下去。“
“哈哈,抱歉,抱歉。“那守宫跳在地上,甩了甩那绿绿的怪头。
“哎哟,你这小姑娘,别戳。“
“噫,古小妞,这是个啥玩意,为啥也会说话的?“
“小姑娘,老头可不是怪物,你不也会说话吗,会说话有甚稀奇?“还没等古狸回答,那守宫便昂着头抢道。
古狸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几乎耗尽了功力,此刻只想躺下去,睡个好觉。然而就在她仰起头时,却惊恐得张开了嘴巴。
空中无数血色的雨点,耳边全是骇人的“嘶嘶“声。
“又是蛇!“蓝小铃一声惊呼。
龙吟声又起,一笔飘逸的黑墨毅然决然地冲向血红的画布,剑光浴血横飞。
数不清的蛇头,蛇尾又密密麻麻地堆了起来。
赤红色像浪潮一样吞没了整个夜空,只有一抹若隐若现的黑色在汹涌的血浪中挣扎。
蓝小铃呆呆地看着那孤独的黑色,他时而像大海里的一根浮木,汹涌的浪潮一次又一次地把他吞没,可他却又一次一次地冲出水面,时而又像一条倔强的黑龙,挥舞着金光闪闪的四爪,在凶猛的蛇群中左冲右突,势不可挡。
蓝小铃的心也随着那黑影一起一伏,一丝异常的情愫不经意间慢慢爬上她的心头。
“小心!“突然一只手按下她的脑袋,紧接着刺啦一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从上方落下,猛然落下一只狰狞的蛇头。
蓝小铃顿时回过神来,只见空中稀稀拉拉的蛇落了下来,古狸不断用短刀砍着,那黑猫更是一跃而起,一下抓住了几条。就在这时,一条面目狰狞的蛇摔在地上,立马直起身子,呲着毒牙,张着血口一下子就往她这里扑过来。她一惊,正想躲开,突然一张绿色的巨口横空而出,一下把那蛇整条吞进去了。
“不妙了,”那守宫昂着头,舔了舔嘴边滚烫的蛇血,看着半空惨烈的景象,“他顾着我们在这里,没办法直接去找那个阴险的家伙,我们几个必须离开这里,不然他会一直被蛇潮耗下去,到时候不用别人出手,我们也会被蛇直接咬死。”
蓝小铃紧张地看了一下那若隐若现的黑影,蛇潮似乎一浪高过一浪,“可我们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
“哈哈,小姑娘,这你不必担心,只要我们不待在这里,他立马就可以从这蛇潮中脱身。那家伙就是看穿他不会抛下你们,所以毫无顾忌在阴暗处对着我们出招,要的就是活活把我们耗死在这。“
“它说得对,“古狸靠了过来,喘着粗气,她那金黄的头发上也已染上了污血,黄纱长罩的裙子被撕了好几个口子,”再留在这里我们都要死。“
“我们能走,那她们怎么办?“蓝小铃指了指地上躺着的南灵儿和猴子,她们仍旧昏迷不醒。”
“直接把她们扔出去,扔得越远越好。”那守宫凑上前去,提溜着眼睛。
“不行,”古狸道,“她们中毒甚深,落月花帮她们重筑心脉,此刻正是关键,要是摔成了重伤,恐怕性命不保,到时世上恐怕无人能救得了她们。”
“可惜,我的带子只能她们扔出这血墙。”蓝小铃道。
“不怕,我有法子,你们退开。”那守宫趴在雪地上,晃了晃那铁锤似的脑袋,口中突然腾出几缕烟气。
只听“哈”,“哈”两声,两团水竟直接从那守宫的口里射出,分别冲向南灵儿和那猴子。紧接着几道寒气瞬间把一人一猴包了起来。片刻,寒气退去,只见一人一猴都冻在了冰块里。
“这?”古狸好奇地戳了一戳。
“哈哈,老头子的雕虫小技,见笑了,有了这冰,只是摔出去的话,也能保她们不伤...”
一阵狂风吹来,瞬间把它的声音盖住了。风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味在阴暗的树林里横冲直撞,最后撞在两根白森森的石柱上,瞬间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