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注定的缘分(1/1)
不过半个早上,原还闹腾的芜水居便空无一人。
玉承赫命人将芜水居拆了重建,院内所有物件全都销毁。
林霖的家人看过遗书后自知理亏将其尸首领回,对外宣称她是突染恶疾去世,此事便就此了结。
伺候过林霖的下人被发配到别的院子去,绿珠是林霖的陪嫁丫鬟,经此一劫,变得神志失常。玉承赫便命其家人将她领回,卖身契也一并归还。
刘氏正和叶氏在屋里做女红,之前已给叶菡缝了冬衣,这会儿正给叶礼和叶焱缝袄子,姑嫂俩一边吃着蜜饯干果,一边讨论着绣个什么花样,叶菡的到来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菡儿来了。”叶氏笑吟吟地冲她招手,示意她过去坐。
叶菡走到俩人跟前,笑着道:“娘、姑姑,你们在聊什么呢?”
方才来的路上她便在思索:叶氏已经对她起疑心,她不能再如之前那般不加掩饰,即使演不出十分像,也要做到五六分叶菡原本的样子。
“正商量给你哥哥的冬衣上绣个什么图案,菡儿觉得‘喜报三元 ’如何?”叶氏从桌上拿起画有一只喜鹊落在结着三颗桂圆的树枝上的图样端详着。
“喜报三元”即指解元、会元、状元连续及第,寓意很好,只是叶焱恐怕不敢将寄予了她们沉甸甸期望的衣服穿上身吧。
叶菡翻出一张画着柿子和如意的图样递给叶氏:“我倒是觉得这幅‘事事如意’不错,比“喜报三元”含蓄些,也更吉利。”
叶氏将两张图样举在手里对比一番,笑着点头:“那就依菡儿的。”
刘氏取了颗蜜饯喂到叶菡嘴边:“昨儿淋了雪没受凉吧?”
“没有。”叶菡张口含住蜜饯,挨着刘氏在榻沿边坐下撒起了娇,“娘,我昨晚上梦见东门街的酒酿圆子,今儿就特别想去喝一碗解解馋。”
“馋嘴丫头,外头太冷了,还是让刘叔去买回来吧。”
“姑姑,我不过少说一句话,您就不明白了。”
刘氏听出她话里的深意,放下针线捏了捏她挺翘的鼻尖:“才安分几天又想出去疯了。”
“还是娘懂我。”叶菡抱着她的胳膊蹭了蹭,小猫儿般可怜巴巴得瞧着她乞求道,“您就让我去吧。”
“昨儿才下了大雪,卖酒酿圆子的怕是没出摊呢。”见叶菡立马撅起了小嘴,刘氏便笑着转移话题,“早上给你哥哥送饭时,猜娘瞧见什么了?”
“什么?”
“嫂嫂看见焱儿在读书!”叶氏忍不住抢答,眼里的喜悦毫不掩饰。
武科举也是有文试的,如今她二人还被蒙在鼓里,以为哥哥是想考文状元呢。怪不得要绣什么“喜报三元”,待她们日后知晓了真相,不知家里会闹得如何天翻地覆。
刘氏从钱袋里取出一串铜板递给叶菡:“过两日暖和了便让焱儿陪你去,听话。”
叶菡接过铜板面色转晴:“娘,姑姑,我要去和泱泱堆雪人了。”
刘氏看着她蹦蹦跳跳离去得背影,忍不住摇摇头:“菡儿不知何时才能稳重下来。”
叶氏却若有所思道:“这样也挺好的。”
翌日天气晴好,积雪已消融一半。
叶菡还未起身,被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吵醒,刚睁开眼,床帐猛得被撩开,泱泱语气慌张地抓住她的手臂摇晃:“姑娘,巷尾的柳婶婶来家里提亲啦!”
叶菡睡意尚未消散,声音带着浓浓鼻音:“替谁提?”
“许秀才!”
“他祖母才去,孝期未过居然就想着成亲之事。”
“柳婶婶说只是订亲而已,待今年秋闱中了举,明年会试结束后再择日成亲。”泱泱撇了撇嘴,“柳婶婶将许秀才夸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好像他一定能考中状元似地。”
“爹娘如何回的?”刘氏和叶氏觉得许文倚家中虽无长辈扶持,却也免去了婆媳妯娌之间的麻烦,叶菡想到此处,赶紧起床准备去前厅打探情况。
“姑娘别急,我来之前听见夫人说‘婚姻大事本应由父母做主,但我家没这么多规矩,菡儿颇有主意,这事儿还得问问她的意见’。”泱泱将刘氏的话学了一遍,叶菡这才放心。
洗漱完毕,她看着镜中已经熟悉的面容,不禁替叶菡惋惜:我虽无意,终究阴差阳错占了你的身子,得了本属于你的一切,但请放心,我定会替你尽孝,照顾好爹娘姑姑与兄长。
“姑娘,您想什么呢?”泱泱一边替她梳发一边问道,“可是在担心许秀才提亲的事儿?”
“泱泱,我可曾跟你提过什么尚未实现的愿望?”
“姑娘向来都是当下过得开心就好,从不会考虑第二天的事情。”
“今朝有酒今朝醉,倒也潇洒自在。”
泱泱梳头发的手顿了顿:“姑娘也曾有过在意的事,您上次落水后忘了许多事,若想听我便提两句,兴许您就记起来了。”
“你说说看。”叶菡顿时来了兴致。
“在您八岁那年上元节灯会上,因为贪玩跟少爷走散,差点掉进护城河,幸好被一位天仙似得姐姐拉住。姑娘当时吓得哇哇大哭,那位姐姐用一盏兔子灯就把您给哄笑了。”
叶菡越听越觉着熟悉,追问道:“后来呢?”
“放完河灯您终于想起同少爷走散的事,急得又哭了起来,那位姐姐问清缘由后,和同行的公子一起帮我们找到了少爷。”
叶菡意外又惊喜,那年她还未满十四,正是秦朗怀和月昭陪着她去放灯。途中救了个机灵可爱的小妹妹,还陪她去找哥哥。当时秦朗怀说“幸好你胆子小,不敢独自乱跑,若是你丢了.......”
“若我丢了,你怎样?”
秦朗怀摇摇头,语气坚定:“有我在,绝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那句话让楚菡从头发丝甜到了脚底,笑吟吟地看着他不说话。
那时以为他们心意相通,岂料后来有了清风楼那一遭:他只把自己当妹妹而已。
如今再想起来真像一场梦。
“对了,当时那位姐姐临走时还送您个小玩意儿。”泱泱放下梳子去衣柜里翻出个小木匣子递给叶菡,“您爱惜的什么样似的,说日后再碰见定要回个礼物才是。只是后来再也没见到过那位姐姐,过了两年您就不再提了。”
木匣里面放着一个草编蜻蜓,原本翠绿的草叶已经干枯变黄。
原来她和叶菡之间缘分匪浅,倒有几分上天注定的意味。
“姑娘日后还是不要去护城河了,头一次被人拦着没掉进去,后一次却没躲过。想是那里与您的八字相冲,是个倒霉地儿!”泱泱将木匣放回衣柜,转身便见叶菡微笑着望向窗外,神情带着豁然开朗的释然。
“走,找哥哥带我们出去吃酒酿圆子。”叶菡忽地转身,面上神采飞扬。
泱泱瞬间眉开眼笑,喜滋滋得将叶菡的斗篷和手炉抱在怀里,二人欢欢喜喜得去寻叶焱。
街头三三两两的孩童不惧严寒在雪地里奔跑玩耍,很多铺子都没开门,往日热闹的东门街今日显得有些冷清,只有些酒肆饭馆还在做生意。
“今日恐怕要白跑一趟了。”
“这才到街口,再往里走走。”叶菡不死心道。
叶焱无奈的摇摇头,陪着她继续往前走,忽听泱泱惊喜道:“姑娘,老徐头在呢!“
东门街最好吃的酒酿圆子便是老徐头煮的,他还是个青年人时便在此处摆摊了,一晃眼三十年过去,他依旧未挪地儿,还是四张桌子以及孑然一身。
叶焱对甜食没太大兴趣,只是眼带笑意地瞧两个小姑娘开心得蹦蹦跳跳。
将她们送到摊位安顿下来,便叮嘱道:“我去前面买些纸墨,很快便回来。”
“好。“叶菡脆生生的应着,目光却落在老徐头端来的热腾腾的酒酿圆子上。
叶焱笑了笑转身离开。
叶菡和泱泱拿起勺子品尝着甜润软糯的圆子,一口下去,暖意直达心底。
“真好吃。”泱泱口齿不清的感叹道。
她吃得快,几下就见了底。虽喜欢,却也不贪嘴,拒绝了叶菡要给她再买一碗的提议,双手撑着脑袋看着街边来来往往的人。
前方街角拐出来个穿着暗青色斗篷的年轻妇人,泱泱瞪大眼睛:这不是王寡妇吗?她脚步匆匆是要去哪里?
叶菡恰好喝完甜汤将碗放下,手臂便被泱泱抓住:“姑娘,我方才看到王寡妇鬼鬼祟祟得走进那条巷子了。”
叶菡朝她指的方向望去,空荡的巷口早已没了王寡妇的身影。想到张屠户杀妻案的蹊跷,她立刻起身吩咐泱泱:“你在这里等着哥哥。”
泱泱伸手拦住她:“姑娘,别去。”
“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叶菡绕过她,快步往巷口去。
胡同内安静无人,她毫不犹豫地循着雪地里的脚印跟上去。
脚印在一处陈旧宅院外消失,叶菡透过门缝朝里看:院子里杂草丛生,破败不堪,根本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
王寡妇为何来这里?里面半个人影都没有,也听不到什么动静,难道是自己跟错地方了?
正疑惑间,王寡妇突然从半边门坍塌的屋内走了出来。
叶菡暗道不好,转身躲进巷子角落堆放的杂物里蜷作一团静静观察。
王寡妇锁好院门,又四下观望了一番才施然离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后,又等了片刻,叶菡才从杂物堆里爬出来。
走到宅院门口,将铜锁左右晃了晃,可惜自己不会开锁,只能传信给秦朗坏了。
她放下锁,正欲离开,一道黑影从头顶落下,吓得她惊叫出声。
“在下朝影,奉小侯爷命令保护叶姑娘。”男子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圆溜溜得眼睛。
叶菡心里存着几分受惊吓后的气恼,语气熟稔地埋怨道:“你这爱吓唬人的坏毛病怎么还没改!”
朝影微怔,刹那间仿佛在她身上看到楚姑娘的影子。
“把锁打开,我们进去看看吧。”叶菡自知失言,轻咳一声转移话题。
“在下就是为了帮叶姑娘开锁才现身的。”朝影随意摆弄了几下,锁就打开了。
推开门,一阵冷风袭来,叶菡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进去将门关上,二人踩着被积雪覆盖了半截的杂草往屋内走。
昏暗的室内潮湿阴冷,家具上满是灰尘,散发着熏人的霉味儿。叶菡用手帕捂住口鼻仔细查看着室内寥寥无几的摆设,并没什么可疑的东西。
她不死心地在屋子里来回转了两圈,终于发现不对劲的地方:这里到处都是灰尘,偏偏有个花瓶的瓶口却是干净的。
书上写过许多机关暗室都会以花瓶当开关,无非是左右转动或移动位置。
朝影注意到她的目光,伸手便去握住瓶口朝右转,转不动又朝左转。
随着转动花瓶的动作,对面传来“咯嗒”一声,似乎什么东西被打开。
叶菡走到墙边,轻轻撩起挂在墙上的送子观音图,背后竟有个暗格!内里摆着牌位和香炉。
“先夫谢晋君生西之莲位”,牌位上的字让叶菡忍不住心跳加速:谢晋正是谢屠户!
朝影说小侯爷早就派人盯着王寡妇,对她的行踪一清二楚,让叶菡不必再费心追查此事。
虽然她心里还有些疑问,但基本能断出真凶是谁,过后再找秦朗怀仔细问问便是。
泱泱坐立不安得在等着,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巷口,王寡妇离开许久后才看到叶菡的身影。
泱泱冲上去迎接她:“姑娘,您怎么才回来!”
叶菡刚坐下,便见叶焱抱着几卷宣纸出现,身后还跟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年轻男子。
那人一直不停说话,叶焱神色不耐,隐有些咬牙切齿的模样。
“夏公子不是去梁州了吗,怎得又跟少爷在一起?”泱泱小声嘀咕着,“这下少爷有得烦了。”
原来是哥哥的旧识,二人一前一后的走到跟前。
夏成蹊看见她,笑容愈发灿烂:“三年未见,妹妹竟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楚楚动人......”
“再口无遮拦,小心我揍你!”叶焱打断他,面露不悦。
“我说得是实话.......”夏成蹊显然有些怕叶焱,声音都低了几分。
叶菡不知他二人关系如何,只好微笑不语。
这夏成蹊生得白皙清秀,一双狐狸眼清澈懵懂,从见到他那刻起就一直在笑,似乎不会做别的表情似的,看着像是好相与之人。
他虽裹得粽子般,身材依旧高而纤瘦,斗篷领口上的兔毛白而蓬松,衬得他愈发可爱秀气。
或许是因为他瞧着单纯,叶菡便不觉得他方才那些话冒犯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