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虫子也是肉（1/1）

恐惧就像不请自来的病毒，悄无声息地在人群中蔓延开来，等当局察觉到事情不对劲儿的时候，他们已经无能为力了。

——《Lee诊疗手札》

两艘战舰行进在浪声翻滚、惊涛震响的海面上，光是躲避前方酝酿已久的风暴就已经让战舰上的所有人精疲力竭了……

不过比起指挥舰，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的备用战舰便显得安逸许多。

拉斯加站在战舰广阔的甲板上，遥望眼前平阔的大海，胸中激荡的热情已经被那时而翻涌，时而潜伏，变化无常的浪花浇灭。

他的身体对海面上这种颠簸不休的摇晃感十分熟悉，比起陆地上强制性的毫无波动的稳定，他更适应颠簸。

经过威尔斯海军上校的突击培训之后，拉斯加已经掌握了军舰的基本驾驶技能，驾驶渔船的航海经验与驾驶战舰有着十分微妙的巧合之处，他善于利用这种巧合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在他的内心深处，他一直觉得总有要和那风暴面对面的时刻，因此他总是愁眉不展，从启航以来的这半个月时间里，他一直在琢磨另一件超越现实的巧合。

而这个巧合从上周肖恩·伊顿少尉被送到备用战舰上来以后得到了可怕的印证。

他有心找伊顿少尉聊聊天，并不着痕迹地找出其中的关联之处，哪怕只是蛛丝马迹，但他一直找不到这样的机会。

他又苦恼了起来，不住地摩挲着下巴思索对策，却感觉到指腹有微微的刺痒，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有两三天没刮胡子了。

不过，他并没有挪动双脚，而是对着眼前的大海沉思起来。

任何一个人见到这样的拉斯加都会觉得他是一个深谋远虑的思想家，一个受人尊敬的船长，一个诚实可靠的男人……从他那双蓝幽幽的眼睛里便能看出他的了不起之处。

“嘿！阿加！”

听到熟悉的声音，拉斯加扭头看了一眼，而后心不在焉地打趣道：

“韦德，你也被流放到备用舰上了？”

韦德懒散地摇了摇头，踱步走上前，百无聊赖地靠在桅杆上，不经意地瞥他一眼，而后打了个哈欠，揶揄道：

“我说，阿加，你一大清早地来着甲板上做冥想来了？摆着这么张苦哈哈的脸……要是让老百姓看见了，他们可要整日提心吊胆，担惊受怕啦。”

拉斯加不理会韦德的调侃，正色道：“韦德，我问你一个问题。”

“嗯？”韦德漫不经心地伸了个懒腰，“这么正式？”

拉斯加：“你还记得那场吞噬了玛利亚娜之城的风暴吧？”

韦德蹙眉，答道：“嗯，怎么了？”

拉斯加不自觉握了握拳，走上前，紧张地问道：“在最后一道巨大水墙袭来的时候，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像是人说话的声音？”

“声音？震耳欲聋的风暴轰鸣声？”韦德站直了身体，看得出拉斯加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

“不可能会有人的声音吧，就算有声音……那翻涌的水墙足以吞噬一切掉它，更别提人的声音了……”

拉斯加颓然一笑，“我知道了。”

“嗯？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好好休息一下吧。”韦德拍了拍拉斯加的肩膀。

拉斯加却像突然魔怔了一般，猛然抬起头，“你知道伊顿少尉来备用舰休养的原因么？”

突然提到肖恩，韦德失神片刻，随即自责地道：“是我给他安排了过量的工作，导致他出现了失误，差点丢掉性命。”

“不！韦德，如果不是失误呢？如果他说的那种声音确实存在呢？”

拉斯加眼睛像是喷出了火花，他直勾勾地看着韦德，期待他说些什么。

“阿加，你知道在前线的人就算只是勘察地形、搜集敌情的侦察小兵也会遭遇突如其来的灾难吧？

当灾难超出我们的想象，超出我们的承受阈值的时候，超出一个有机生命体的极限的时候……你知道要知道，什么事情都会发生。

包括恢复潜意识对恐惧的重新认识，继续伪装潜伏或者迅猛爆发……

肖恩，肖恩他无疑是幸运的。他的这种症状归结为一种疾病，并不少见，而且在医学上也有一个专有名词，PTSD……”

“韦德……我知道你会觉得我疯了，但帮我一个忙吧，就算你丝毫不信任我，但我想对于自己的队员的遭遇，你一定心怀歉意，想要尽己所能帮助他……”

“我知道了，你要我做什么？”韦德疲惫地拧了拧眉，妥协道。

“你一会儿去见他的时候，顺便带上我。我想他和我之间会有些共同话题。”

海风吹乱了两人的头发，也抚平了两人心头的疙瘩，战舰在残夏的暖阳里驶过，身后留下一道翻滚的白浪，太阳照旧从海平面上升起……

深蓝色的海面上橘红色的光波在摇曳着荡漾着……

从不远处那阳光渗入的深海里飘来一支脍炙人口的渔光曲……

人们的陆陆续续走上甲板，对着那圆盘似的太阳，虔心祈愿。

这是战舰上常见的一景，这会儿做的是晨间祈祷，等到了太阳落入海平面，月亮一跃而上的时候，他们就要做晚间祷告。

拉斯加和韦德早在晨起的钟声响起后就离开了人群，走入船舱。

餐厅里基本没有人，除了在备用舰上“度假”的达官贵人和被“流放”到此的上层军政高官。

拉斯加走到吧台倒了一杯咖啡，取了一个三明治便随便找了个空座坐下了。

韦德则让负责分发食物的下士给他铲了满满一勺用肉汤烩的菜豆。

他一进入餐厅就那股浓郁的肉汤和菜豆的清香纠缠不休的气味吸引了，他循着气味直奔那个盖着铁盖的锅子。

他那急不可耐的样子和饥饿的野兽没甚区别，吓得那瘦长身材的下士畏畏缩缩地躲在廊柱后头不敢和他对视。

“韦德，你吃饭的时候不能将视线放到你身前的盘子上么？”拉斯加苦恼地看了他一眼。

“哦，不能！”韦德直接了当地道，咽下一勺菜豆，趁着舀下一勺菜豆的间隙，对拉斯加道：

“我们侦察敌情要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最忌讳不能一心多用……再说了，万一那美味的菜都被人抢光了……”

“……万一？”

拉斯加放下咖啡，漫不经心地道：

“万一你吃的菜豆里有虫子呢？”

“虫子也是肉……”韦德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说完还将一勺菜豆放入嘴里……

韦德嚼着菜豆，嚼着嚼着突然意识回归……

不对！

他“叮啷”一声将勺子丢开，像弹簧一样蹦了起来，惊呼道：“虫子？哪里有虫子！”

拉斯加：“……”他突然想回他一句“在你嘴里或者已经被你吃下去了”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