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废墟之上（1/1）
漫无边际的蓝色海洋……
在距离地面八千米的高空之上，俯瞰人类居住的地球，那零星分布的大陆就是蓝色海洋里的岛屿，我们生活在一个又一个分隔的岛屿之上，连接我们的便是这片漫无边际的蓝色海洋。
以及头顶的天空——那片可以任由想象的翅膀飞翔的高空……
——《韦德飞行日记》
“纳瓦拉彻底结束了远离外族、僻居一隅的隔绝生活，但就是这场该死的风暴再次将我们拉上了风口浪尖……”
“不，纳瓦拉已经彻底完了。将近五成的国土被吞噬，七成的纳瓦拉人民流离失所……不，是全部罹难！
如今的共和国只有总统和他的一部分军队、高山上的猎户、还有被流放到拉留斯高地的囚犯幸存……”
“还有一个……”
莫里斯才说出口就立马噤了声。
那一个人是从风暴中存活的唯一一个幸存者，这在他们这些向来重视集体高于个体，能毫不迟疑地为同伴挨枪子挡刀锋的军人而言，独自一人死里逃生意味着对出生入死的兄弟的背叛，一个人活着背负所有人死亡的枷锁意味着一脚踏进地狱，且永无迈出来的机会……
他们并非恐惧死亡，也绝非蔑视生命……只是，活着有时比死去更为艰难……
饶是见惯了生死的军人尚且有无法接受无常的死亡而罹患PTSD，他们只是同情那位从风暴中存活下来的唯一的一个幸存者。
他们如今被困在纳瓦拉内腹的一座军事高地上，指挥塔发来的最后消息是：
“原地待命！等待救援！”
可实际情况是：根本没有救援！因为根本无人需要援救，也根本无法救援！
灾后重建的希望连同被大海侵吞了的所有文明一块儿变成废墟，再被一波接连一波的巨大水墙一同埋入深海……
经过一周的风暴袭击，就连纳瓦拉海拔最高的中央高地此刻也岌岌可危。
莫里斯神情激动，他已经有七天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了，从替那位唯一的幸存者做了紧急的骨科手术之后，就再没有因为外伤而需要救治的患者了。
中央第一空军医院此刻爆发性出现的患者大多带着抑郁的症状，因而心理科和精神科的医生总是不能按时到员工食堂和大家伙儿一块儿讨论现在的局势。
Lee才进入大厅就奔着莫里斯的方向而来。
“那位拉斯加先生现在怎么样了？莫里斯。”Lee推搡了莫里斯一把，一脸担忧地问道。
“已经开始再做康复治疗了……因为是粉碎性骨折，所以恢复的时间会比较慢，不过好在他年富力强……”
“嗐，谁问你他的骨伤了！我问的是那个啊！”
“嗯？哪个？”
“也不看看我是什么科的，老兄！精神情况啊！”
“这个，”莫里斯为难了起来，结结巴巴地道：“他看上去挺正常的，甚至比我还要好……要不你找时间自己去看看？”
Lee抡起拳头，重重地锤了莫里斯一拳，不无忧虑地道：
“老兄，我们加入军队那天起就已经宣誓将肉体献给伟大的纳瓦拉了，你忘了吗？
‘以血肉之躯，熔铸城墙！’
‘以万军之勇，血荐轩辕！’”
“我没忘，只是……只是有些怀疑，我们所作的一切难道全无意义？发誓效忠共和国，保卫共和国，可如今国不国，家不家，我们却孤独地苟活于世……”
“莫里斯……”Lee看着走向神情萧索的莫里斯，恍惚起来，他说的这一切何尝不是他所想，只是忙得连抽根烟的时间都没有的他如何有空忧虑这些？
“没有了过去，也看不到未来，甚至连下一秒，下一……”
“莫里斯！”
韦德大叫一声，随即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拉住不停向前的莫里斯。
莫里斯冷不防被人喊了名字，手臂也被箍紧，登时回过了神来，然而眼前的一幕却让他腿脚发软。
落地窗外的花园小径，曾经是散步者的天堂，如今却是花草林木的地狱。而他的脚尖已经触及了那片吞噬了无数生命的汹涌的浪花……
他却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与死亡仅仅间隔一道低矮的护栏……
“韦德队长？”
莫里斯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他虚软无力地靠着韦德的手臂，双眼无助地看着韦德。
韦德摇了摇头，质疑道：“你这是做什么？不是告诉过你们所有人，将所有的患者移到高楼之后，你们也不要在这些地方逗留？更不要靠近窗户？”
莫里斯感到愧疚，他低下头，像一个无助的孩子那般，抬眸，用那双闪着晶莹泪珠的眼睛望向韦德，
“韦德队长，你说为什么一个国家会在顷刻间覆灭？咱们不是才经历过历史上最动荡的混乱期？到现在教义分歧的龃龉渐渐消散，国教也开始走向统一，局势越来越明朗……可是灾难却如此突兀地夺走了这一切……”
韦德撞进那双无辜的惹人怜爱的眼眸，他的心微微发紧，这个年轻的医生让他想到自己的侄子。
“莫里斯，我们管不了那么多，此刻，唯有活着才有希望！”他深沉地叹了口气，接着道：
“这些问题的答案，我们现在无法知道，将来或许也无法知道，但现在我们还活着，活着就有弄明白那些问题的答案的机会！
我是个大老粗，精细道理讲不了多少，但，我经历过这场风暴，亲身在那滔天的巨浪底下翻过身，叹过气……
我唯一知道的，是在死亡来临前的刹那知晓的一个道理，那就是：只有活着才有希望！颠覆一切的希望！”
韦德拍了拍莫里斯的肩膀，“我要去看看我的朋友拉斯加了，你要来么？”
“嗯？”
莫里斯感到有些迷茫，但他却不由自主地点了头，他尚且被韦德那句“活着才有希望”振奋着，或许也是有那么一刹那，让他产生了一个念头，他一定要飞上高空，看看被蓝色大海淹没的这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