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言：大雾（1）（1/1）

大雾弥漫，不见星月。

黑暗。极致的黑暗正在游走，天地仿佛陷入死寂。

这是个夜晚，却不是个寻常的夜晚。

潼关东南边，一座楼顶露台，两人放下拜神祭祖的香火。

“老孙，这天怎么回事？”年轻男子问道。

按关中习俗，今日五月五，本该观七宿祭苍龙。可这会儿，天上跟一块黑色厚布似的，严严实实地盖在四周，什么也看不见。

一股诡异的气氛正穿透迷雾，似水墨晕染般发散开来。

“确实有点奇怪。”名叫老孙的年长男子转头看向西北边，眉头微皱。

年轻男子蹲着把剩下的纸钱放入火桶，跟着老孙视线望去那个方向。

火光仿佛吸收了那股黑色气息，来回晃动，把诡异写在他们的脸上。

“看那边，应该是他腿儿的革命军土匪窝儿，不知道今天怎么的，那边是不是要出大事儿。”

“乔子，不对劲，你仔细听。”老孙屏息凝神，似乎在倾听什么声音。

名叫乔子的年轻男子竖起耳朵，他仿佛隐约听到了微弱的声响。

砰。

砰。

他心生奇怪，再听听，此时却万籁寂静。

结果乔子是什么都听不出来。他疑惑地看着老孙。

老孙牵引内力，他竟然发现虚空中一丝微弱的脉络正顺着轨迹闪没，像心脏脉搏在悄然跳动又悄然隐匿。

起伏之间，整座城市似乎正在发出长长的叹息。

老孙转头看向乔子，两人面面相觑，一人脸上写着莫名其妙，另一人也莫名其妙，“乔子，你听到没？”

乔子听老孙压低了声音，一下心里也有些紧张，低声问道，“听到什么了？”

“我说不上来。”老孙笑了笑，脸上突然有了些别样的色彩，“乔子，把张峰叫上，我们去看看。”

“去哪儿？”

老孙挑了挑眉，用下巴示意西北边的那个方向。

“去镇上吗？”乔子迟疑了一下，继续说，“老孙，你该不会是想去北潼关吧？”

“去看看。”

“那地方宵禁啊，这会儿不好搞啊，那儿三步一岗，五步一营，万一被逮进去，那些丘八可不会放过我们...”

“没有万一，我们摸到边上看看，可以搞，”老孙看着乔子，笑容里带着一丝挑衅，说道，“不敢搞？”

“搞，搞！有什么不敢的！”乔子眼睛一瞪，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组织上头有什么消息吗？”

老孙摇了摇头，“所以才要去看看情况。”

在寻常人看来，北潼关是国民革命军的驻扎地儿。十年前，国民革命政府从西安搬来第五师，后来，又陆续补充了第十二师、第十三师。

但了解北潼关的人都知道，没那么简单。

哦？听你的意思，它不就是个军营？有什么了不起的？

您可千万别这么想，真没这么简单。想去北潼关的人，那可真真的是挤破了头。

你别逗哟。挤破了头，去茅坑闻屎味儿？

您先看啊，这小小的潼关，竟然三个师的兵力集结常驻，图啥嘞？

一看就是玩“麻将三缺一”，等个搭子儿凑一桌咧！

那可不用等搭子儿。北潼关那地儿之所以被叫做北潼关，不是因为在潼关北边，而是那儿还有一个研究所——北潼关灵体研究所。

是这样啊！三个师，原来是跟这研究所凑一桌呢！但啥儿是灵体研究所？研究死人吗？

这您都不知道？刚从土里出来重返人间，搁这跟咱玩儿呢？

嗐，咱村儿山沟沟，没听说过！你给说说撒。

得嘞，展开说说。

所谓“灵体研究”，简单直接地说，就是研究跟灵力一切相关的东西，比如说灵药、灵器、灵兽。

凡胎修炼，辅材灵药出奇效。

世人惜剑，神兵灵器万难求。

所以，研究所都会成为世人关注的焦点。

不仅如此，与各个研究所密切相关的，除了明面上那些兵强马壮，底下还牵扯着千丝万缕的政治脉络、商业脉络。

可以断言说，任何一个研究所，都足以搅动整个江湖。

简单举个例子，十年前，这研究所突然从西安搬到北潼关，就从那以后，西安到潼关上百里路，凭空形成了一条繁荣的贸易之道。

可想而知，这里面会牵扯到多少人和江湖了。

然而，“繁荣”二字虽这么说，但乱世的繁荣又岂是家国繁荣，不过是那人心的繁荣，权势的繁荣罢了。

军阀豪强，盘剥恐惧。说白了，世道底下，那可全都是政权和土匪，全都是他们对资源命脉的控制。

常言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可江湖到底是什么？

十六个字：人心道场，暗流涌动，凡有动荡，必引血灾。

资源的稀缺带来了动荡。

而动荡，铸成了江湖。

十年前，不知从哪传言北潼关有龙。消息一出，外界震动，江湖中掀起惊涛骇浪。

龙？那可是传说中的生物啊，古书中有所记载：“龙，其为物也，蛇之长者也，角亢而头眩，鳞介而复甲，上乘风云而下泽渊。”

谁不想一睹为快？这传说中的事儿还能成真？

谁不想分一杯羹？试试能从中捞到什么好处？

民间流言，就主打一个道听途说。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传出来的流言版本，就已经胡说八道到天上去了。

但说实在的，那会儿确确实实有许多人发现，革命军第五师在北潼关大动干戈，声势浩大，最后却神神秘秘。

那会儿，潼关来了很多人。凑热闹的，心怀不轨的，卖瓜子卖板凳的，闲着没事过来找事的，拉皮条的，乱七八糟什么人都有，他们一窝窝地全挤到小小的潼关来。

那盛况，潼关城西的猪肉荣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后面没多久，西安国民革命政府陆续派来两个师，几棍子把这窝人给打散，这还不算完，那两个师的兵力竟然当场驻扎下来。

嘿，这是不走了？

各方势力一看，好家伙，那我也不走。

因为傻子都能看出来，这地方肯定出了什么宝贝。

都不走，大伙儿意思就是比谁熬得过谁咯？

但俗话说的好，强龙不压地头蛇。人家西安国民政府不仅是强龙，也是地头蛇，你们其他势力拿什么底气跟他们熬？

最后的结局，那肯定是不了了之了。

话说回来了，一个组织后来发展了老孙，如今在北潼关这一带只留下几人。老孙负责执行地下工作，其中包括调查情报。

乔子看着火桶里的纸钱一点一点烧完，这时，张峰和芫惟沁上到楼台。

张峰嘴里嘟嘟嚷嚷，一看到火光里的乔子和老孙，他就大声地抱怨，“咋的了这。”

然而话音未落，他看见这片浓稠如墨的天地，霎时吃惊，“我滴娘嘞，黑咕隆咚咋的了这...”

乔子嘿嘿一笑，说道，“准备出门。”

“干嘛去这？”张峰摸不着头脑。

“去北潼关。”乔子朝他挑了挑眉。

“啥意思儿？”张峰听言一愣，脑筋一时间没转过来，“怎么去嘞，我们几个人？”

“我们仨，”乔子斜着眼看张峰，继续说道，“怕了？不敢搞？那我俩去。”

张峰很容易被挑逗激将，听到这挑衅，他立刻急了脸，“怕个屁！马上走这！“

芫惟沁看着他俩，正欲开口，静谧的天地之中突然阵风划过。

这一刻，火光摇曳，树叶沙沙作响，天地像是黑色浪潮涌动一般。

一瞬间，几人都停住了。

风带着诡异的气息前来，那感觉犹如寒意渗透入骨。

奇怪的是，在所有人都以为有事发生之时，可偏偏什么动静都没有，反而更加地宁静。就像悬崖上巨石已经松动，虽然表面上毫无迹象，但其内部某种结构已经开始瓦解，正朝着某种无法揣测的轨迹发展。

所有的事情顺理成章，却迟迟看不到对应的危险信号。

也是，从孙中山先生推翻帝制以来，革命政权沿着各省大势铺张，大如从广州北上北平，小如从西安东连潼关，旧的体制已经褪去，新的格局逐渐形成。

那一个个由无数人、无数关系网构成的军阀政权，对普通人来说，是不容置疑的城市铁律。

每个人都踏着某种规则生活其中，偶尔有零星火光，也会被一股巨浪迅速覆灭。

但是，在时间的尘埃里，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吗？

怒风狂奔，烛火覆灭。

所有人转头望去一个方向，只见一场惊天动地的异象，正席卷整片空间。

潼关北侧的苍穹爆烈地闪烁光芒，雾气如漩涡般疯狂卷动收缩，整片空间竟扭曲摆动起来，发出刺耳的鸣叫。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雾气中心像是被撑满的囊袋突然爆裂，然后重重下坠。

石砌房屋之间产生强烈碰撞，激起满天的碎石与沙尘，发出野兽般的轰鸣声，一瞬间响彻云霄。

同时，一股势不可挡的能量波动，朝四周贯穿而出，所到之处，建筑物摧枯拉朽般倒塌。

老孙他们隔得遥远，然而余波推散过来时，那种感觉极其异样，浑身内力抑制不住地收紧，仿佛要被抽离一般。

回过神来，几人站楼台上极目远眺，那边的苍穹光芒仍在不停闪现，此时雾气已经全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匍匐大地的灰尘正缓缓升起。

他们目光所及之处，隐约之中，那里似乎已经皆是塌方和残垣断壁，变成一片废墟。

张峰喃喃说道，“好像是北潼关这。”大风吹散了他的声音。

乔子瞪大了眼睛，心想究竟发生了什么，搞这么大阵仗？

目睹这个场景的人，都满脸惊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