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身在此山中（1/1）

李仁泽疲惫地靠在汽车椅背上，对司机说道：“小张，去市局张疯子那边，你把我放在哪里就下班吧。”司机答应了一声，作为从缉毒大队就开始跟他鞍前马后地张大礼，李仁泽心怀感激。看起来像是闷葫芦却精明似猴的前侦察排长，说道：“龙大嫂看起来老了。”这是他今晚的第二句话，第三句话是：“让张局长到省厅吧，这个点我们过去不合适。”李仁泽考虑了一下，说道：“好，回省厅。”

张一龙的绰号只在少数几个亲近地人中流传，张大礼就是其中的亲近人之一。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如张一龙一般走上仕途，但是为了报答李仁泽的救命恩情，这个朴实的关中汉子心甘情愿的做了他的司机兼保镖，且还能做的甘之如饴。

张一龙带来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在江滨别墅的一丛冬青下面，发现了一具成年男子的骨骸，今天市局刑侦科对江滨别墅进行了地毯式的搜查，带去的警犬直奔那棵冬青树下，拼命的用爪子抓地，干警们挖下去有一米深，就发现了这具尸骸。尸体被蜷曲着装在一个蛇皮袋中，尸身已经完全腐烂，只留下了骨殖和头发。现在初步推测，该骨骸可能是四年前失踪的胡衍文，生前曾在天龙娱乐城担任副经理，江湖人称二太保，已经去找胡衍文的家人过来，进行DNA比对了，身份应该很快就能确认。

李仁泽思考了一下，说道：“先封锁消息，任何人不要外传，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分析一下可能的死因，尽快确定死者的身份。又是天龙娱乐城，真是城市的烂肉，看来是需要动一下它了。重点要布控天龙娱乐城，进行严密的监视。”

“监视天龙娱乐城没问题，老首长，请您批准让大礼去帮帮我，监控天龙娱乐城的话，没有大礼，普通的刑侦警察玩不转。”张一龙对张大礼的侦察业务能力十分推崇，在李仁泽的心中，还有两个更是神一般的存在——一个已经牺牲了，一个则失踪了。

李仁泽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回头拨了个电话，那端传来一个浑厚的男中音：“老李，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您老哥不是也没休息吗。”两个人简单客套了一下，插科打诨的开了一个玩笑后，说道：“老哥，我这边有点情况想当面给您汇报一下，您看看什么时候方便？”

对方考虑了一下，说道：“你今天晚上过来吧，差不多在10点半的时候，我在办公室等你。”李仁泽答应了一声。

张一龙见挂断了电话，继续说道：“我派人把媛媛他们三个人送回去了。龙小云是什么背景？我感觉这小子不简单。”

“你没看出来吗？他是龙又飞和马友梅的儿子，大侠龙天耕的孙子。”李仁泽略带感慨的说道。

“我一见龙小云，就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又飞没了以后，他们娘几个就没了消息，改天去看看她们。”张一龙回忆起了以前在南疆的日子，虽然只是几次简短的见面，还是被龙又飞深深折服。

“他是媛媛的同学？这次多亏了小云，要不媛媛就惨了。”李仁泽心有余悸，转眼又说道：“这件事情要一查到底，范围可以稍稍扩大，砍到蜀黍才能现出狼来。江中省也需要打扫一下了。”

张一龙点了点头，“有老首长的支持，我就有底气了。”

“主要是上面的支持。”李仁泽说着，手指指了指天花板。张一龙微笑着点了点头，看李仁泽准备出门，便告辞了。

李仁泽向张正方汇报了什么，得到了多少支持，我们不可而知。只是他的同事们觉得他明显脚步轻盈，干劲十足起来。

无论龙小云的身体素质有多好，完全恢复也用了一个多星期。这一个多星期李媛媛每天陪着他换药，照顾他的饮食，像换了个人一般，一改往日大咧咧的打女做派，也显出一些女儿家的本色。李媛媛性格活泼开朗，很快和所有人打成一片，跟着李兰学做菜，跟着赵文彬飙过车，放学便跟龙小妹比试，就是夏龙雀跟她切磋，也不再发怵。最不喜欢的是跟着王红云练习英语。她最喜欢的还是每天推着马友梅在院子里绕圈，听马友梅轻声细语的讲述过去的事情，讲到有趣的地方，两个人便哈哈大笑，讲到伤心处，她也会慢慢停下来，给马友梅递上纸巾。

这些，都是张小杭做不到的。李兰私下里就快嘴快语的说：李媛媛招人喜欢。

有时候，王冲和万小飞跟她开玩笑，说她是因祸得福。现在找她都不用去别的地方了，直接找龙小云就好。若在平时，她会跳起来在每人身上轻踢上一脚，现在却只是微微红红脸，说道：“老大现在行动不方便，需要人照顾。小妹又小，马阿姨也没法照顾的过来。金爷爷和夏奶奶都忙，李阿姨每天准备菜都忙不过来，更不用说是照顾老大了。事情因我而起，总该我来出力吧。”

同在一起办公的赵燕娥和吴青芹，每次讨论的话题，同样总会绕到龙小云身上，李媛媛遇险后，她们更是有话题可聊了。这不一上班，手头事情完成后，便你一言我一语的打开了话匣子，各种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起来。话题还是从张小杭身上开始。

“青芹，听说张小杭和龙小云分手了？”赵燕娥首先开口说道：“我只是听王冲糊里糊涂的说了几句，真是太可惜了，多好的一个男孩子，说分手就分手？”

“他们还都是孩子，这么早就恋爱也不好。”吴青芹字斟句酌。“要是将来能在一起，也是挺般配的，龙小云一定会一飞冲天，前途无量。”

“是啊，小云那孩子，无论是模样、人品还是学业，都是顶呱呱的。要不是他出现，真不敢想象咱们俩的孩子会变成怎么样，夏天的时候他们还被称作正义会帮派呢，你看现在肖路远还有顾同新，肖路远都不敢在省城出现了，顾同新现在也没学上，有一次远远的看到他，跟社会人混在一起。”

“是啊，回想起来真让人感慨，这次也是多亏了龙小云和万小飞，媛媛才能够化险为夷。连带着小云也受了伤，他的救命之恩，怎么回报都不为过啊。”吴青芹说道。

“我看小云倒没有把这件事看的有多重要，他还开玩笑说，他做老大的，就该为小弟们两肋插刀。”赵燕娥理解龙小云的心思，继续说道：“你们也别太把这个事情当回事，太在意了反而会搞得大家都不好相处，你们天天想着报恩，小云也会不好意思见你们。借着这件事情，两家多走动来往，相互有些照应，事情顺其自然，过于苛求反而会不好。”赵燕娥给了吴青芹一杯咖啡，吴青芹说道：“我跟老李也在计划怎么报答他呢。现在就等着老李有时间，先摆一桌感谢宴，两家子真正熟络起来。”

“到时候你和王冲一定要去啊，帮我撑撑场面。”吴青芹诚恳地邀请。赵燕娥点了点头，说道：“龙小云一家都是极易相处的。三姑为人热情开通，行事洒脱不拘小节。金二爷虽然话不多，但是关键时刻总是让人想起，小云也是这样，两人性格和行事风格特别像。马友梅安闲沉稳，话虽不多可是总能说道你心窝里面，让你心里暖乎乎的。李兰虽然是厨娘，但是他们一家人都把她当作了家庭一员，从没有当外人看待，你请客的时候，可别忘了把她也邀请上啊。龙小妹古灵精怪的，听说也会武功，王冲回来说三个壮汉不一定能打过她呢。”

“是啊，我也很喜欢小妹，现在媛媛和小妹都快成姐妹淘了。”吴青芹说道：“我跟马家妹子见了几次面，就感觉像多年不见的姐妹一般，她是有这样的亲和力。听说还是高级知识分子呢，做出了很多研究成果。”

“是啊，虽说是单亲家庭，小云兄妹俩都挺阳光的，没有什么弯弯绕绕的花花肠子。”赵燕娥小声说道：“听说，李教授嫌弃龙小云土气，缺乏绅士气质。”

赵燕娥抿了一口咖啡，似乎是寻找措辞，也似乎是为了给吴青芹留下思索空间，继续说道：“我是不知道什么叫绅士气质，难道西餐厅里面服务员表现出来的那种？反正在我的标准里面，龙小云什么都好。王冲现在跟他腻在一起，有时候饭也不回家吃。听说万小飞也是常常腻在那里，以前万小飞在班里总是倒数第一，现在硬是冲到了班级二十多名，他老爹一高兴，硬是要给咱们的基金会捐款。跟着龙小云，也是咱们家孩子的福气。”

“是啊，媛媛的成绩也提升了不少，在班里能稳定在前十名，你们家王冲才争气呢，每次考试总是前五吧。”吴青芹继续说道：“听说龙小云教了他们什么法子，媛媛没耐心给我讲，回头我也学学去。他还会治疗妇科病呢。”

“是啊，他真是一个怪才，”赵燕娥说道，“李教授的痼疾就是龙小云治好的。今年夏天，她们母女还在龙小云的老家过了一段时间，张小杭还拜金二爷为师。变化太快了，这才过去了两个月，什么都变了。张小杭也退出了金二爷的门派，断了师徒关系。中间发生了什么咱不知道，王冲问过张小杭几次，想让他们破镜重圆，但是张小杭口风紧，什么都不说，看来是铁了心了。”

“唉，人心难测啊。”吴青芹感叹了一句，说道：“可能是两家差距太大了，龙小云虽是知识分子家庭，也是江湖中人，又是单亲家庭，从传统观念来看，她们两家是有些门不当户不对，张小杭是正统的高干子弟。虽然解放这么多年了，现在有些封建思想余孽还是固封在人的头脑中，变成了潜规则，时不时冒出来坏事。”

“这次听说是李教授亲自出面，把事情做绝了，张小杭送给龙小云的手机都要回去了。”赵燕娥继续说道。“将来王冲谈对象，只要她们看对了眼，我才懒得干涉呢。”

“嗯，媛媛我一直都放任她，放的有点开了，差点就成了野孩子。至于她们的事情，我也懒得操太多心。现在她们几个有龙小云带着，是一种领路，也是约束。只要她们是跟龙小云在一起，我就特别放心。”吴青芹由衷地感慨。

“是啊，可惜了。”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谈了口气，结束了谈话。各自心中充满着对明天地喜悦憧憬。

龙小云的伤口用了两周才完全恢复。他休了两周的病假，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在张一龙的推动下，龙小云被评为见义勇为先进个人，电视台要来采访，被夏龙雀回绝了。他用得到的奖金，为家里的每个人置办了礼物：

给夏龙雀和金汉生买了一对戒指，给马友梅换了新的电动轮椅，为小妹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给王红云买了一部最新的电子辞典。为李兰的孩子买了新书包，为李兰换了新手机，送了赵文彬一副高档墨镜。作为感谢，为李媛媛买了一个新的书包，开玩笑说：“这个荣誉属于我们俩人的。”然后请了几个要好的同学搓了一顿，剩下的钱一部分给了马友良，让他给家里买点东西。

“哥，以后谁跟了你倒霉了。”龙小妹在客厅里帮他算完花销后，发现还剩下二十块钱，数落道：“一大笔奖金，一下子挥霍的只剩下二十块钱，仅够打车回来的。你的手太敞了，不会过日子。”

“我穷惯了，对钱没有概念，坚信钱是王八蛋，花完了再赚。没事，小妹，有哥一口吃的，将来绝对饿不着你。”龙小云豪气万丈。

“为了将来不饿肚子，你以后赚的钱我先给你保管，等你结婚了我再还给未来的嫂子。”龙小妹说道。

“要是在你手里，我看没两天就换成了棒棒糖了吧。”马友梅打趣道。龙小妹怕再引出妈妈禁止她吃棒棒糖的禁令，赶忙打住话头。

省城江中大饭店豪华帝王包间，顾卫国和大太保殷勤地侍候着一位干瘦的老人。

“前辈，您尝尝，这是您钟爱的江中特酿，三十年陈。”顾卫国殷勤劝酒。

“卫国，让飞龙来斟酒，咱爷叁今天好好乐呵乐呵，再说，我有几个事情也需要跟你们俩碰个面。”吴鹞子心情大好。

“老爷子那边都很好？”顾卫国小心的问道，然后心里狠狠诅咒了一番。

“好酒，”吴鹞子先闻了闻，小口喝了一杯，让酒在口腔里面与味蕾充分接触，酒的辣味逐渐消退，甘甜慢慢涌起来，然后一仰头，咽下去，一线甘甜和着灼热，滑进肚子里面，热气熨帖的胃贴别的舒坦。这是江中特酿特有的喝酒方式。

吴鹞子闭着眼享受了好一阵，才缓缓地睁开眼，说道：“在东北也喝这种江中特酿，但是喝不出在江中地味道，美，大美。”

顾卫国殷勤地又给他添满，吴鹞子没有一口喝干，看着顾卫国，头靠近了些，说道：“飞龙不是外人，今天咱爷俩交个底，老爷子对你不是特别满意，”说着故意顿了一下，顾卫国心里咯噔一下，猜测着接下来地结果，吴鹞子又咽了半口酒，才开口说道：“因为元凤的事情，老爷子没少生气。但是，他最疼爱的孙子顾同新，却没有了半点消息，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问题，但是也是你的问题。”

顾卫国对于吴鹞子这貌似废话的话心知肚明，没待他继续开口，他急忙拦住了他的话头，说道：“前辈，还有解救的方子没有？”

“还没那么悲观，老爷子在江中，也要仰仗你的力量，所以只要你自己争气，就会遇难呈祥。这话，也是说给飞龙听的。”吴鹞子扮高人，为两个人指点迷津。

“请师父赐教。”大太保恭敬地说道。

“我这次过来，首先要寻到顾同新，把他带回北地，再一个，就要仰仗卫国和飞龙多出力了，把董桂元捞出来，他这次捅了马蜂窝，但是无论如何，要保他出来。”吴鹞子一仰头把剩下地半杯酒喝掉，说道：“这是我的关门弟子，从小在身边侍候我，我们爷俩也是感情最深，他知道的事情也太多。”

大太保赶忙检讨说道：“是弟子我不孝。”

“你也不用检讨，你在外面这几年开疆拓土，也是尽孝了，老爷子也特别想你，事情了了后，让你抽时间去看看他。”

“一定，一定。”大太保说着，递眼色给顾卫国，顾卫国也咽了口酒，说道：“前辈放心，同新和小师弟地事情，我来处理。”

“痛快，我就欣赏你这个利落劲。”吴鹞子抿了一口，喝彩道。

顾卫国说道：“这里有一事，可能需要麻烦老爷子和前辈了，我们的能量有限。”

顾卫国有些犹豫，几杯酒下肚的吴鹞子说道：“有话快说，别犹豫着像个娘们。”

“那我就说了，”顾卫国干了一口酒提振一下胆气，说道：“以前有个二太保，前辈您见过，后来不知道灌了什么迷魂汤，要坏老爷子的事情，我跟飞龙合计了一下，就把他”

说道这里，顾卫国做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嘴里说道：“做了。现在尸体被翻出来了，可能会有些麻烦，前辈见多识广，您给我们拿个注意。”

吴鹞子不以为意地笑笑，说道：“不是大事，但是小心行的万年船，当初没有翻出来，现在还能有什么浪花？我回头给老爷子递个话，让他老人家有个准备。你们不用担心，那个干大事的手头不沾血？”

顾同新和大太保急忙奉承，又是倒酒又是夹菜。“听说有个龙小云，是他这次把小元子打地重伤不起？”

大太保急忙回答：“自从他来了省城后，似乎是我们的克星一般，诸事不顺，我接连有几个能干手下折在他手下，顾哥这边也有几个得力手下，直接或者间接因为这小子失事。同新也是因为这小子，才走到现在田地的。”

“我来的路上，已经对他和他的后台做了调查。过两天我要会会他。你们现在要紧把顾同新找到。”吴鹞子说着，看着顾卫国又说道：“卫国你不用担心，至于元凤的事情，老爷子看的很通透，他一点都没有怪你。还让我给你带了点东西，回头我给你带过去。”

顾卫国眼圈泛红，说道：“前辈代我问候老爷子，没有照顾好元凤和同新，我也没有脸见他了，但是前辈和老爷子放心，为老爷子，我一定会肝脑涂地。”

吴鹞子得意的干了一大口，掏出两张写有姓名的银行卡，说道：“老爷子特别交代，他在泰国给你们存了一笔钱，够下辈子荣华富贵了。他说：两个儿子不争气，这两年仰仗二位南征北战地操劳，略表心意。”

顾卫国和大太保接过银行卡，齐声说道：“谢老爷子，谢前辈（师父），我们定不负老爷子厚望与托付。”。

吴鹞子又小声说道：“你们俩不是外人，我也没必要瞒着你们，两年来的形势江河日下，你们也早做打算。以前舆论不允许讨论老爷子的事情，现在网络上却出现了讨论老爷子功过是非的文章，说明上面已经开始有所行动了，至于将来行动的级别有多大，影响到什么层级，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

顾卫国和大太保对视了一眼，不明白吴鹞子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师父，您老人家消息灵通，运作顾哥更上层楼的事情，有没有眉目？”大太保问道。

“老爷子一直在运作这件事情，基本上定下来了，不出意外的话，到部里去，然后再更进一步。”吴鹞子说道。

“那我就先恭喜老哥了，祝老哥前程似锦，飞黄腾达。”大太保谄媚的笑着，与顾卫国碰了个杯。彷佛看到了自己将来借势呼风唤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