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度日如年（1/1）
古攸朝着木棍另一头望去，瞳孔蓦然一缩，只见一根粗如脸盆的房梁下，压着一双瘦削的小腿，那双腿的主人身如芦棒，左臂袖子空荡荡的，正俯爬在地上，生死不知。
她快速检查两人生命体征，陶吉还好，只是暂时昏过去了，可那被压的小少年...已是触及不到颈动脉搏动。
古攸管不了其他许多，陶吉定是为了救那孩子才迟迟不走的，她将棉被放下，小心移开房梁，幸亏她向来体质较好，又训练多年，力气惊人，才能搬动那么大根房梁。
随后，她脱下潮湿的外袍及中衣，扯下湿布条重新覆住两人口鼻，再将失去脉搏的小少年背在背上，用衣袍固定住，抱起陶吉顶着已被烤得半干的棉被朝火场外冲去。
书院外，陶若度秒如年，她已经找遍人群，没有弟弟陶吉的身影。眼看着冲入书院的大人们或寻回自家孩子，或满脸绝望着走出火场，她的心在一点点往下沉。
最后，火势已经张至最迅猛的阶段，她看着镇衙的人将一个妇人强拉出书院大门。
那妇人衣袍头发被烧去大半，左腿还有一大片血肉模糊的烧伤，口中还在不停央求着：
“阿梅...我的阿梅还没出来...
让我进去，求求你们让我进去，呜呜呜...
阿梅，娘的阿梅...”
陶若支起的信念在这一刻彻底倒塌。
阿吉出不来了...
阿攸姐姐也出不来了...
她应该拦下阿攸姐姐的...
阿吉是她弟弟，她应该自己去救。
如今阿吉与姐姐都回不来了，她回去该如何面对娘与易公子？
她越想越崩溃，迈起发软的双腿，跑向书院门口。
就算是尸体，她也一定要找到。
“小娃不要命了，回去！”
这次拦住她的是镇衙的人。
陶若崩溃大哭：“我姐姐弟弟还在里面，我要去找她们，叔您让我进去。”
“里面没有活人了！”
镇衙的人寸步不让。
院内火势滔天，放人进去不是白白再搭上一条性命吗？
随即，陶若与先前妇人一样被强势架出，她瘫坐在地上，满脸绝望。
望着烈火中的书院，一遍一遍重复着：
“姐姐对不起...”
“对不起…”
就在这时，她听到浓烟中传来嘶哑的声音：
“水！水！”
陶若一时看得有些呆愣，仿佛失了魂。
“水！水！阿若！”
她又转身去查看另外两个孩子的情况。
陶若已是抱着弟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小女孩则正被得空的大夫施针，一衣衫褴褛、头发被烧掉大半的妇女瘫坐在她身侧，边哭边笑道：“阿梅，娘的阿梅回来了，呜呜呜…”
之后的几天，大火中受伤得救的学子都被安置在医馆内医治，陶婶也从村里赶过来照顾儿子。
期间，阿梅娘带着一大筐鸡蛋来，对着她咚咚猛磕头，古攸费了好大劲、收下那筐鸡蛋才将她安抚好。
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古攸的同时，面临着一个小难题：
于是轻拍少年瘦削的手，安抚道：“别怕，不会丢下你的。”
小少年闻言，先是不敢置信地盯着古攸看了许久，见她神色认真，眸中的担忧才渐渐退却，紧握的手也慢慢松开。
“我会报答你的。”
沙哑的嗓音响起，古攸以及陶婶一家都惊呆了。
陶吉最先开口道：“阿遇，你终于肯说话了!”
古攸也不由打趣道：“原来你不是小哑巴呀？”
“我、我不是，我叫阿御。”
小少年依然不理会陶吉，只看着古攸说。
“哦，阿遇呀！”
古攸故作一副才知晓的模样：“阿遇你好呀!我叫古攸。”
“古...攸？”
“对，古攸，‘攸攸竹杪风’的攸，好听吧？我娘取的！”
“好听，古攸。”
“阿遇，是姐姐。”被无视的陶吉凑过来强调道。
小少年低垂下眼帘不再搭话，漆黑的眸掠过古攸左腕上的黑镯，不知在想什么。
气氛陷入短暂的尴尬，陶吉心中愧疚，对于他的无视置若惘然：“阿遇，姐姐很好的，是她救了我们。”说着又想去拉他的手。
小少年沉默地避开。
古攸见状，知他现在愿意开口说话，已经比刚开始好很多了，其他的，只能以后慢慢来，便让陶吉他们先行离开。
转眼，离书院失火已过半个月，陶婶一家早已回村忙农活了。陶吉原本不肯走的，阿遇为救自己受此重伤，他心中愧疚，说什么也要留下来照顾阿遇，奈何小少年一直不理会他，在古攸等人劝说下，只得先回家。
阿遇的腿伤已初步稳定下来，她也托人请来附近城中颇具盛名的老大夫看过，往后的治疗，只能靠施针与药物继续防止病情恶化，想要自己行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清晨，古攸找到负责照看阿遇的医童小义，嘱托道：“小义，我出去一趟，今日不回医馆，我家阿遇就多劳你费心了。”
“应该的，古姑娘尽管去吧！”小义嘴上应着，感叹起那少年的福气。
漫桃镇不算大，他作为医童经常随师父出诊、跑腿，这两个多月前来到的流浪少年他自然知晓，镇中嘲笑欺负他的人不少，同情可怜他的亦有人在，可没人会平白无故收养一个独臂少年，更何况是被断定双腿残废、后半生都不能下地活动后。没想到这古姑娘不仅人长得好看，还如此心善。不过，那少年可不好照看，自从重伤醒来后，除了古姑娘，谁与他说话都不应。好在干他们这一行的，奇奇怪怪的病患见多了，自然能照看。
与小义交待完后，古攸看着阿遇用完早饭，刚想开口与阿遇说，手腕再次被抓紧，她目光垂下，初见时瘦削的小手已渐渐变得细腻白嫩，她的手镯也顺势垂下，轻轻搭在少年指节上。
“阿攸要去哪里？”
古攸无奈，阿遇还是不肯唤自己姐姐。
她轻轻扒开覆上的手，笑道：“姐姐只是去趟城里，给你带样东西。”
少年漆黑的眸子定定看着她，没有丝毫要松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