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雨夜（1/1）
马车在林府停下，王安下车接过天青递过来的油伞：“还有吗？”
“只这一把。”天青说。
林玉衍从马车探出一只头，王安连忙把伞支过去给他遮雨，又忧心他踩了沾水的脚凳滑倒，忍不住嘱咐：“小心。”
“啰嗦。”
林玉衍稳稳地下车，同王安并肩走在伞下。他方才打过这伞自然清楚这伞有多大，然则他一路回到琼琚院，身上没淋到一滴雨。
“少爷——”
朱莺莺等在廊上，见林玉衍右肩有雨渍，顿时急了：“少爷衣裳怎么湿了？沐房备好了热水，少爷先去沐身，免得受凉。”
康瑞也走过来，瞧见自己主子浑身湿透心中也不好受，偏偏朱莺莺是琼琚院的大丫鬟，和天青一样同少爷有一起长大的情分，且她又是夫人身边田玉姑姑的外甥女，当初夫人也有把她许给少爷的想法，只是少爷不愿，故而未曾强求。
王安未入府前，这琼琚院的大小事宜几乎都是朱莺莺做主看顾。
前段时间朱莺莺在做其他差事，故而未能像从前那般贴身伺候林玉衍，今日差事已毕，她自回了琼琚院，安排沐身的热水时，康瑞本想给王安也备下一份，却被朱莺莺一句“沐房逼仄，少爷不喜”给回绝了。
康瑞心里存着气，但也明白少爷同郎君不合已久，若是他同朱莺莺起了冲突，只怕不会站在郎君这边，保不齐还会对郎君生出不满。
于是便偷偷备了一个汤婆子塞在王安手里。
林玉衍进屋子坐下，翘着腿道：“我歇会儿，呆子你先去。”
“谁是呆子。”王安回了句嘴，也跟着走进去：“你去。”
“我去我不就成呆子了？”林玉衍插科打诨，不耐烦的摆手：“去去去，别在我跟前晃。”
王安无奈，只得把汤婆子又塞给了林玉衍：“我这就去。”
康瑞跟在王安身后：“郎君，老太太今日回来得知您随少爷去了明月馆，发了好大一通火。您明日去给老太太问安怕是要更谨慎些。”
王安点头说好，随后进了沐房。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工夫，王安从沐房出来，就差康瑞去知会林玉衍沐身，自己则去小厨房，打算煮碗驱寒的姜汤。
老姜切丝加红糖烹煮上一刻钟的时间，盛出来时热气腾腾，姜香满房。
王安端着姜汤回屋，林玉衍已在榻上小憩。
王安走到床边：“少爷可要起来喝碗姜汤？”
等了片刻也不见动静，王安便把汤碗放下，走到床边去瞧林玉衍，林玉衍白皙的脸颊上泛着不正常的薄红。
“少爷。”
“林少爷。”
林玉衍还是毫无反应，王安觉出些不对劲，伸手去摸林玉衍的额头，果然滚烫。
王安有些慌神，连忙把林玉衍从榻上抱起来要去外头找医馆。
守在外头的天青见王安抱着自家少爷一脸惊慌，上前问：“郎君，这是怎么了？”
“他身子发热，得马上去医馆。”王安急急道：“最近的医馆在哪儿？”
“郎君先将少爷放回榻上，府上就有大夫，我这便去请。”天青道。
林玉衍病倒的消息传出来，府上顿时一阵兵荒马乱，寿安堂的老太太闻言担忧不已，也顾不得更深夜重，着急忙慌地赶到琼琚院。
“衍儿，我的衍儿怎么样了？”
众人福身：“老太太安。”
老太太问郎中：“大夫，我孙儿如何？”
郎中作揖：“寒气入体，老太太不必忧心，退了热再吃几副药，少爷的身子便能大好。”
老太太谢过郎中，扫了眼满屋子的奴仆侍从，最后视线落在眼生的王安身上：“你就是白氏给衍儿相看的？”
王安站出来行礼：“问祖母安。”
老太太冷哼一声：“我这把老骨头可当不起你这声祖母，白氏道你入我林府门，可给我衍儿带来福祉，瞧瞧，这才多久？竟把我衍儿照看成这副模样！”
王安垂着头，不发一言。
老太太不喜欢白氏，更不喜欢白氏挑选的王安，当下便道：“你去、去祠堂跪着，好好想想该如何照看你夫婿。”
王安心里不是滋味，他想若不是林玉衍因他淋了雨，又让他先去沐身，怕是也不会受这一场风寒。
“老太太，不若我先留下照顾少爷，再……”
“好，好啊，你才进府便已经会忤逆我。”老太太打断了王安的话：“我瞧你便是白氏寻来存心膈应我的。”
王安想辩解几句，却被康瑞拉住：“郎君，咱们先去祠堂。”
林家祠堂古朴肃穆，王安独跪于蒲团上。
康瑞垂首立在一旁劝：“老太太的性子一向如此，郎君只管顺着她的意就是。”
王安不可置否。
这边林老太太心疼孙儿，在琼琚院一直守着。
灌了两碗汤药下去，外头的天都泛白了，林玉衍才从榻上悠悠转醒。
“衍儿，好些了吗？”老太太关心道。
林玉衍勉力坐起来：“孙儿不孝，让祖母忧心了。”
“你啊。”老太太替林玉衍掖好被角：“要好好照顾自己。”
林玉衍应好，朝屋子里看了一圈才问：“王安呢？”
老太太顿时没了好脸色：“他照顾不好你，自然要打发去祠堂思过。”
林玉衍瞧见那碗冷透的姜汤：“祖母，孙儿这病只怨得这场大雨，实在怨不到他身上。祖母开恩，莫要同他计较。”
老太太一向宠溺林玉衍，何况他现在还在病中，便也松了口：“那人看着就是个不知礼数的，往后祖母定要重新给你相看好人家的姑娘，乡下来的人，又是个男子，哪里比得上姑娘贴心。”
林玉衍听着心烦：“祖母守了孙儿一夜，想必也累了，早些回寿安堂歇息罢。”
老太太年岁大了，确实受不住这般折腾，见林玉衍已无大碍叮嘱几句便也走了。
两人说话的时候外头就已经有人去祠堂知会王安，老太太前脚出琼琚院，王安后脚便回了主屋。
王安斟了一杯热茶给林玉衍端过去：“少爷，你好些了吗？”
林玉衍喝了口热茶，泛白的脸色终于稍有点气色：“你不是这家中的侍从，不必喊我少爷。”
王安有些局促：“那我喊你啥？”
林玉衍没答，只说累了，要休息。
王安便去熄了灯，又往林玉衍榻上塞了几个汤婆子暖脚，才照老样子打了地铺歇息。
林玉衍一连病了几日，成日都是一副恹恹的模样，人也清瘦不少。
厨房每日变着花样给林玉衍做吃的，将养了小半个月，林玉衍才恢复了精神。
此时，林渊从和白氏也从青州回来张罗起过年的事。
“阿衍，娘叫咱们去正堂用午饭。”
林玉衍不让王安喊他少爷，又不肯告诉他应当喊什么，王安只好自己捡了个顺口的名儿喊，林玉衍没有纠正，便一直这么喊下去了。
林玉衍一直不爱去正堂，头也不抬就拒绝：“懒得去。”
“娘应该是想同咱们说过年的事，正堂又不远，走几步路就到了。”王安哄着道：“我待会儿给你把汤婆子烧得暖暖的，保管不叫你冷着。”
林玉衍态度松动，他看了眼王安问：“什么时候过去？”
王安露出一个憨厚的笑：“现在过去正正合适。”
林玉衍起身：“汤婆子呢？”
“我去给你拿。”王安拿了汤婆子过来，又到衣厢里翻了一件长披风给林玉衍系上：“走吧。”
大抵是被上次林玉衍的一场风寒吓到了，这些日子王安大多数时间都同林玉衍待在一起，偶有些账务也都一并带回琼琚院核算，连带着把林玉衍的脾气秉性摸得更清楚，照看起来也越发细致。
林玉衍和王安到正堂时，白氏正在布菜，见人来了笑得眉眼具开：“来啦，快坐下吃饭。”
“眼看着就到年关，府里都张罗起来了。”白氏给王安夹菜：“衍儿，这是二郎来燕州过的第一个年，你可得带二郎多去外头转转。”
林玉衍心不在焉地应付，白氏也没多说什么。她一回来便知道衍儿先前染上风寒的事，也晓得这阵子衍儿没到外头去花天酒地，颇有要收敛的征兆，她心下熨帖，再见王安越发觉得顺心。
“二郎，多吃些，我瞧着你比上次瘦了不少。”白氏叮嘱王安。
“谢谢娘。”王安乐呵呵地笑，顺手夹了一个林玉衍喜欢的鲜鱼丸放在他碟中。
白氏看在眼里，眼里都是笑意：“这几日我在张罗年宴，二郎也别成日在琼琚院拘着，过来搭把手，也好学学。”
林玉衍吃饭的手一顿，状若无意地去看王安，这呆子乐得不行连连应承下来。
烦。
果然不该来正堂吃饭。
一顿饭林玉衍吃得兴致缺缺，回琼琚院之后便独自去了书房，晚间王安叫他用膳只说不饿。
夜里，王安连地铺都打上了，却还不见林玉衍回房。
王安拉开门，问值守的康凌：“少爷还在书房吗？”
“是，一直没出来过。”康凌道。
王安拿了件外衣披上：“我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