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拉锯战(1/1)
围在周围看热闹的人不好太过明目张胆,站得略远,也没听清两个人说了什么。
只看到两人耳语一番后,林玉衍扬长而去,看上去颇为得意。
而原本占理的王安仿佛受了什么委屈,耷拉着脑袋默默地离开了。
“郎君!”康凌看看王安身后问:“少爷呢?”
王安摇摇头,在明月馆门口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坐下来:“康凌,你先回去。”
康凌蹲下来:“郎君不回吗?”
“我在这儿等他。”王安说:“记得帮我同苏总管告假。”
“郎君不回我也不回。”康凌讲义气地挨着王安坐下。
王安想起孩子气的冬生,他揉揉康凌的脑袋,语气不自觉地软下来:“听话。”
“好吧。”康凌不情不愿地答应,又不死心地劝了王安半个时辰,但最终还是拗不过王安,乖乖回府。
明月馆厢房,婉转悠扬的歌声环绕四周。
林玉衍百无聊赖地靠在贵妃榻上,他斜睨一眼窗纱,问天青:“他果然在外头等么?”
天青颔首:“郎君一直在大门旁等着。”
见林玉衍没什么反应,天青又道:“少爷,外面寒风刺骨,我刚才瞧郎君衣着单薄,想来是出门匆忙未来得及添衣,若是郎君果真在外头等一夜,再壮实的人都少不了要受寒。”
“冷了他自个儿就会走,又不是傻子。”林玉衍不咸不淡道。
天青没再劝,他又等了小半个时辰,直到林玉衍频频看向门外,大有如坐针毡的意思的时候,他才上前询问:“少爷您怎么了?”
林玉衍干咳一声:“那傻子走了没?”
天青摇头:“还在外头等着呢,少爷打开窗户就能看到郎君。”
林玉衍推开窗户,被猛然灌进来的冷风吹得打了个寒颤。
真冷。
他视线下移,刚好可以瞧见王安的背影。
那人又高又壮,穿着单薄的衾衣立在寒风中,正时不时往手里哈气取暖。
天青忧心林玉衍的身体,提醒道:“少爷,外面风大,仔细吹着您了。”
林玉衍收回手,淡淡地说:“回吧。”
婉转的歌声停下,红袖莲步上前,娇娇软软地问:“林公子,是奴家今日唱得不好吗?”
“你的歌声冠绝天下,岂会有不好的?”
林玉衍一笑,红袖便红了脸:“那公子为何才过夜半便要走?”
“天太冷,得回家取暖。”林玉衍不好叫美人伤心,又道:“改日再来欣赏姑娘的新曲。”
红袖依依不舍地送林玉衍出门,欲语还休地对林玉衍道:“高山流水遇知音,奴家等着公子再来。”
王安听到馆内一阵骚动,循声望去便瞧见林玉衍正笑着与一个女子在门口说话。
那女子眉眼低垂,怀抱琵琶,身段如弱柳扶风,惹人怜惜。
不得不承认,美人虽美,却敌不过身旁的林玉衍风华无双。
王安第一眼见到林玉衍时他便觉得这人生得漂亮极了,无论什么样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总是会多出几分颜色。
林玉衍走过来,脸上笑意尽减,依旧对王安视若无睹,面无表情地上了停在路边的马车。
跟在后头的天青冲王安行礼:“见过郎君。”
王安点点头,准备去拿长鞭赶马,天青怎敢让主子赶马,眼疾手快地拿起长鞭:“请郎君上车,这些事交由我来就好。”
王安松开手,他想林玉衍大抵是不太高兴见他的,于是摇摇头:“我走回去就成。”
“郎君这哪使得?”天青着急地劝:“郎君等了这么久,还是上车去歇息一下。”
“天青。”马车里面传来林玉衍冷淡的声音:“走。”
王安看出天青的为难:“没事儿,我就跟在后头,你去吧。”
天青躬身行礼:“多谢郎君体恤。”
回到琼琚院,林玉衍先去沐身,再回来的时候地上熟悉的位置已经打好地铺,但却没见着人。
此刻王安也不晓得自己是抽了哪门子的风,竟然大半夜还跑到厨房来煮梨汤,他动作很快,脑子还没想明白的时候汤已经煮好装碗。
王安端着汤碗回房,递到林玉衍跟前,煮得白而透的梨块晃了晃:“少爷,你喝吗?”
林玉衍从榻上坐起来接过汤碗,拿汤匙搅了搅,里头只有大小不一的梨块和几颗稀疏的枸杞:“这是什么?”
“这是梨汤。”王安说:“你的声音有点哑,喝一些免得后头咳嗽。”
“你刚刚去煮的?”林玉衍问。
王安点头。
其实林玉衍常喝的吊梨汤,须得用上好的雪梨、银耳、梅子、枸杞、红枣就着冰糖小火慢炖一个时辰,炖好后盛入挖去梨肉的梨壳中才算好。
而王安的这份梨汤用料简单,不讲火候,甚至连梨块都切得随意。
若是平常时候他大约看也不看就会命人把它倒掉,但今天他竟神差鬼使地低头尝了一口,这碗看上去不怎么样的梨汤竟格外清甜,暖人心脾。
林玉衍冷了几天的脸稍霁,终于肯和王安好好说话:“谢了。”
“没事,冬生也爱生病,每到冬天我阿娘都会给他煮梨汤,有时阿娘不在,就是我煮。”王安絮絮叨叨地说:“你若是喝得惯,以后我也可以给你煮。”
“冬生是谁?”林玉衍一边喝一边问。
“是我幺弟。”提到家人,王安脸上不自觉露出笑意:“读书可厉害了,以后要考状元呢。”
“那你为何要到燕州来?”林玉衍问:“你不想看他高中状元那天么?”
王安脸上的笑意一顿,他当然希望,只是世事总是事与愿违,他闷声道:“只要他们过得好,我看不到也没关系。”
说完王安接过空了的汤碗,等他去厨房收拾完回来,林玉衍已经睡下,他轻手轻脚地灭了最后一盏灯,也在地铺睡了。
第二日林玉衍起来已是日上三竿,他肚子饿得咕咕响,满是不耐烦地喊:“天青!”
天青闻声而来:“少爷醒啦,早膳已经备好了,要用些吗?”
“盛上来。”林玉衍下榻,地铺早已不见踪影,仆从们麻利地伺候着他穿衣洗漱。
天青布好膳食:“郎君今日嘱咐要温着早膳,眼下端出来都还是热的呢,少爷吃着正好。”
林玉衍坐下来,小米粥入口温热绵软,恰到好处的舒服。
“他人呢?”
“郎君一大早便去苏总管处了。”
林玉衍轻轻地嗯了一声,心情看起来还不错,早膳后还去书房描了书帖。
王安在账房忙了一个上午,苏德成见他勤勉也十分欣赏,午时的时候刻意留他下来又提点了一番,眼看着又错过了午膳的时辰。
等王安匆匆赶回琼琚院时,果然又听到林玉衍要出门玩乐,眼下门房正在备马。
王安闻讯又往门房去,到时天青正在摆脚凳。
林玉衍轻飘飘地看了王安一眼,扭头上了马车。
王安暗道不妙,怕是哪里又惹这林大少爷不高兴了。
马车缓缓在街道上行驶最后又停在了明月馆门口。
老鸨迎了出来,看到马车后头的王安,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又很快恢复如常。
见林玉衍不在意,老鸨自然也不再畏惧。
她早就打听过林家的这位郎君是从乡下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能够嫁进林家不过是沾了生辰八字的光。
虽说成了亲,但毕竟身世就摆在那儿,哪能真拿林家这个少爷如何呢?且看林少爷的态度,说不定这郎君哪天被休了也说不定。
思及此,老鸨心里头也就没有对正室监看的心虚,待林少爷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
林玉衍在明月馆窝到晚上,听红袖姑娘唱曲,看芍药姑娘跳舞,后来兴致起来还拉着几个姑娘一起打马吊。
王安还在原来的位置等着,林玉衍今天没有玩到这么晚,天刚刚泛黑便从里头出来径直上了马车。
王安默默地走在后头,回到家后王安又去煮了梨汤,林玉衍冷着脸喝完,依然不肯搭理人。
后面的小半个月林玉衍仿佛总是和王安过不去,只要王安前脚离开琼琚院,后脚林玉衍就要出门,一连几天如此,王安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他有些无奈,又有些想笑,林玉衍这般任性就像个想要吸引人注意的孩子。
王安想明白后索性亲自去苏德成那里告了长假,他记得苏德成告诉过他往后好不好、顺不顺心,全看开头。
日子还长,他这辈子大抵都是要和林玉衍打交道的,他当然不会妄想去和林玉衍生出些什么情意,但至少不能像仇人那般过一辈子。
所以,他得开个好头。
想当初冬生初满十岁的时候也曾有一两年时间十分任性,三天两头地闯祸,甚至还和同乡人打架。王安那时候看顾冬生,晓得少年人心性最是敏感,用尽十二分的耐性去哄着,慢慢的也就好了。
林玉衍年长几岁,心思更加敏感,且脾气还大,必然比冬生要难哄一些。
告假之后王安几乎都待在琼琚院,林玉衍仿佛也察觉到王安的变化,但他依然无动于衷,每日该吃吃该喝喝,兴致起来就潇潇洒洒地去明月馆玩乐。
无论他什么时候出门,他身后总是跟着一个叫王安的尾巴,呆愣愣地等在外头,一直等到他从里面出来,又默默地跟着马车回去。
这仿佛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有天林玉衍坐在马车上,神色不明地看了眼后头的王安,问天青:“已经一个月了,他为什么还跟着我?”
天青只是提醒道:“少爷,你们已经成亲了。”
“那又如何?”
“成亲是一辈子的事。”
“那他会一辈子跟着我?”
“您得问王郎君。”
“谁稀罕。”
林玉衍闭上眼假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