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消失的妻子（1/1）
我曾经，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在同一个地方，丢失了我重要的人。
五年后的今天，她，再次出现夏日烟火琉璃的夜晚。
我失了魂似的冲进人群，在流光溢彩的烟火下，终于抓住了她的手……
01
「站住！」
这一次！这一次！我不会再像上次那样，让他跑了！
黄毛用力撞到前面路人，像个陀螺一样，迅速往人堆里扎。
这里是美食街，晚上吃宵夜的人很多，有时候烧烤店的桌椅会摆放在路边，人多路窄，对逃跑的黄毛而言，路障会比五年前的巷子更多。
「有病啊！撞什么？」
一个女生被逃跑的黄毛推倒，生气的爬起来对着黄毛逃跑方向大骂。
我一下跨过摆在路面上的椅子，对黄毛穷追不舍，一旁的吃客惊呼一声，举起啤酒瓶朝我挥动鼓舞。
黄毛被椅子绊倒，狼狈的爬起来，被我一把抓住左手，死死按在地上。
「咱们真是冤家路窄啊！五年前你偷我链子，现在偷我钱包！」
我扬起拳头，黄毛下意识捂着脸求饶：「大哥！对不起对不起！」
围观群众开始多起来，但我不在乎。
「现在道歉晚了！」
我一拳打在他左脸上，黄毛痛的拼命摇晃脑袋。
「哥！哥！我错了！我错了！饶了我吧。」
和五年前一样，又是一样的说辞。我压在他身上，遏制住他上半身行动，翻开他口袋拿回自己钱包。
钱丢了，我和苏梅的合照也没有了！那是我唯一偷偷保留下来的照片。五年前，和苏梅离婚后，她把我们合照全烧了，这一张，是我偷偷保留下来的。
我一把揪住黄毛衣领子，抓住他肩膀：「看来五年前的教训还不够啊！」
黄毛捂着脸抬头看了看我的脸，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捂着脑袋求饶：「哥！对不住！我偷错人了，这就还给你！不要抓我啊！」
黄毛颤颤巍巍掏出怀里钱包扔到我面前，见我转身间隙，一把推开我，想要爬起来逃跑。
「想逃？」
一个热心市民扔了一个酒瓶子，黄毛慌乱下踩到瓶子，有面朝下重重跌倒。我顺势压住他，揪着他领子不放：「五年前如果不是你！苏梅就不会出意外！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
我一拳拍在黄毛脸上，他痛苦的嗷嗷大叫。
「我不是故意的！那天除了我盯着你们，还有人在车上盯着你老婆啊！」
我紧握的拳头，瞬间在半空散开，又聚拢在一起死死揪住黄毛被扯坏的衣领子。
「你说什么？除了你？还有谁？那人是谁？说！」
「你口袋里的金链子那么招摇，被人盯上也不能怪人啊！你也不能怪我偷你东西啊！谁让你不收起来，引人犯罪？」
我生气的又朝他脸上打了一拳，他眼圈迅速起了一圈乌黑，痛的开始嗷嗷乱叫。
「哥！哥！别打了！照片就在你后面的地板上！」
我转头一瞬，黄毛迅速抄起洒落在地面上的瓷碗，猛的砸我脑袋！
「嘭！」
我被砸懵圈了，额头被碎片划出血痕，血顺着脸颊流下来。
「你！」
黄毛一把推开我，起身往前跑！
血水渗入我眼球，眼前的景象赤红一片。我摇摇摆摆起身，捂着晕头转向的脑瓜子，用力朝黄毛逃跑的方向看去。
黄毛跑的很快，迅速窜到饭馆旁边的巷子里。
一旁的群众好心的递给我止血的纱布，纷纷要帮我报警。赵小牧赶过来，看见我满头血，吓得一把拉住我，掏出手机就要报警。「别自己去。」
「不行！他手上有我重要的东西。」
我甩开赵小牧的手，竭力保持平衡，往黄毛逃跑的方向追去。我要亲自抓住他！我要亲自审问他！我要知道，他说的那个坐在车上的人究竟是谁？
赵小牧跟在我后面也跑起来，我们三人，在路人诧异的目光互相追逐，纷纷跑进饭馆后面的巷子。
黄毛还是和之前一样，一边挑衅的回头看我，一边推到两侧的泡沫箱子。
饭馆后面的巷子可没那么好走。鱼池就在巷子一侧，水渍撒到地面。水泥地上，摆放两个大红色水盆，里面用洗洁精浸泡着客人吃过的碗筷。
巷子的地面日积月累的被洗洁精和鱼池的水冲刷的滑溜溜的，我一不小心，失去重心，重重跌倒在水泥地上，鼻子嘴巴上全是鱼腥混着洗洁精的味道。
「别！别跑！」
我干呕一声，吃力的爬起来，一瘸一拐的小跑着，赵小牧跑到巷子口，看见我脚扭到了，眉头一皱，连忙出示证件，让蹲在地上洗碗筷的阿姨挪开满是泡沫的盆子。
黄毛见我穷追不舍，一把推倒一侧的泡沫箱，里面的臭鱼烂虾全倒下来，腥臭难闻。
巷子不深，穿过便是马路。
黄毛一骨碌跑出巷子往左拐，我感觉左脚关节部位已经错位，小跑越发费劲，眼看黄毛消失在我视线，我无能的怒吼：「死黄毛！给我站住！」
赵小牧很快追上我，见我无力坐在一堆腥臭鱼虾上，双唇抿紧，一手揽着我的腰，一手支撑地面，吃力的将我扶起来。
「我和警员说明情况，那个小偷逃不过监控，很快会抓到的。倒是你，脚崴了，头也破了，再这么跑下去，你的命不想要了？」
我使出吃奶的力气站起来，单手扶住墙，赵小牧托着我胳膊肘子，狼狈的走出巷子。
02
赵小牧借了队员一部摩托车，载着我，急匆匆往医院急诊走。
街上路灯的光影快速掠过，路边摊炙烤的肉串香味飘散。
赵小牧开着摩托，一路风驰电掣，从烟火气的夜市开到萤虫飞起的绿荫小路。
赵小牧的发尾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黑色发丝在橘黄的路灯下柔光润泽，又在急速的风中凌乱飘动，宛若夜空中滑落的金色烟火。
我坐在后座，心乱如麻。心乱这飞速掠过的路灯，麻痹这情绪却只能困在无尽黑夜中。
黄毛究竟什么意思？除了他，还有人，坐在车上盯着我们？那场车祸，难道不是意外？我必须抓到黄毛，亲自问清楚。
车子颠簸了一下，我的重心往后倾，手想要握住她的腰，停顿片刻却缩回来，转而轻轻抓住赵小牧衣尾。
「松哥！你手疼吗？」
狂风呼哨中传来赵小牧的声音。我一把揪住她衣角，大声回应道：「不疼，你专心开车。」
赵小牧大喊道：「那你得抓住我的腰！不然会掉下去！」
又是一阵颠簸，我身子微微往后倾，连忙伸手揽住赵小牧腰间保持平衡。
后视镜上，赵小牧的嘴角上扬，露出不经意的笑容。
我们来到急诊室，迎面碰上值班的李木木。
今晚的急诊医生是她。
李木木双手插兜，快步走到我面前：「李警官？你怎么了？」
上一次送郝燕去医院，到现在，是我和李木木第三次见面，她当时是郝燕的主治医生。
赵小牧抢先回答道：「他额头被砸了，脚也崴了。」
赵小牧将我扶到椅子上，我一脸不好意思的说了声谢谢。李木木戴上眼镜，伸手摸了摸我左腿，又用医用棉签沾了点碘伏给我额头消毒。
「腿这里需要拍个片，我让护士给你找个轮椅推着去吧。」
护士很快给我找来轮椅，李木木揽着我的腰想要扶着我坐在轮椅上，赵小牧连忙上前，抢在李木木跟前抬起我胳膊，将我扶到轮椅上。
「我来！我来！」
李木木看着赵小牧十分上心，淡淡一笑，转身坐回座位交待：「报告很快出来，一会我再给你看看腿。」
等报告途中，赵小牧困的直打哈欠，坐在椅子上交叉着手，眼睛都睁不开了。听到广播叫患者名字的时候，她连忙站起来看屏幕上有没有出现我名字，没有的话，又继续窝在椅子上打哈欠。
算起来，她已经连续工作16小时没休息了，我默默叫了一辆滴滴，拍了拍她肩膀。
「小牧，你回去歇会，车子我一会开回去。」
赵小牧揉搓眼睛，装出一副精神模样，摇摇头：「.没事，我也不放心你。」
「你已经连续工作十几个小时，我给你叫的车到了，赶紧回去睡觉，听话。」
赵小牧已经困到眼皮子都在打架，实在支撑不住了，只好答应离开。
我盯着就诊室外李木木的名字，推着轮椅走进去，关起门来。
「腿没事，就是肌肉拉伤了，敷点药就好了。」李木木将报告叠好放在我手上，笑容温和：「刚送你来的女孩子，好像挺紧张你的。」
我不好意思的笑着摇头：「她是我队友，今晚出了点意外，她送我来的。」
李木木倒了杯热水递给我，关心道：「你们这种职业危险性太高了，为了人民的安全，你们真是幸苦了。」
「对了，前些时候，你们所里送来一个自戕的犯人，好像叫刘杰是吧？现在，我也是他主治医生。」
我放下热水，拿着报告又在手上折了折，好奇的问道：「这么巧？他人现在情况怎样？还在昏迷状态吗？」
李木木眸光沉了沉，摇头叹息：「他的情况呀，估计不太好。」
03
黄毛抓住了。
睡的迷迷糊糊的赵小牧打电话告诉我，说人已经被抓回派出所。
「你这家伙真想把这当酒店啊？都进来几回了，还死性不改啊！」
被铐上手铐的黄毛抬头看见我，连忙怂的缩在警员身后。
「把他带去审讯室。」
白炽灯照在黄毛脸上，让他睁不开眼睛。
「叫什么名字？」
「狗……狗娃。」
「真名！」
「赵狗娃……」
我拿起黄毛身份证，仔细对照他的脸后，又放下。
「知道你因为什么事进来的吗？」
「盗窃……」
「偷了什么东西？」
黄毛抬头怯怯的看了我一眼都迅速低下头，小声嘟囔着：「偷了他的钱包。」
同事扭头问我：「钱包里有多少钱。」
我盯着黄毛，转而说道：「不到200。」
同事微微一愣，小声在我耳畔说道：「盗窃金额那么低，达不到刑事，最多拘留几天就放出去了。」
我钱包夹层里，一直放着那条没送出去的项链，至于我没说出来，是因为，我有自己的计划，私密的计划。
黄毛被关几天放出来后，又开始手痒想偷东西。他默默跟着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男人从银行出来，盯着他手里拿着鼓鼓囊囊的文件袋，一直尾随到地下停车场。
男人把包扔进车里，接到一个电话后，门没锁就转身离开。
「门都不锁？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不过这样蠢的人多来点！便宜了我。」
黄毛蹑手蹑脚靠近车子，见男人不见踪影，他起身打开车门坐了进去。敞开的文件袋里，装满了红彤彤的现金。
「妈呀！这下发财啦！」
他不知道，贪婪的后果便是惹祸上身。
黄毛贪婪的抓起钞票赛进衣服里，上一秒还在脑补自己拿着这大笔钱该怎么花的时候，下一秒的他，后脑勺被砸了一下，晕了过去。
当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银手铐死死的铐在车椅上。他惊恐的晃动手铐，却通过倒视镜，看见那个带鸭舌帽的男人，原来是我。
黄毛意识到，他惹错人了，痛哭流涕的求饶：「哥！饶了我吧！五年前我也不知道你的链子是要送你老婆啊！五年后我也不知道又会碰上你啊！」
我冷笑一声，晃了晃手中锤子吓唬他：「哼！说明我和你缘分不浅。」
黄毛吓的鼻涕都流出来了，哆嗦道：「哥！哥！别杀我！我再也不敢了！我保证以后都不偷东西了！或者！您让我做什么都行！我可以把偷来的东西都给你！都给你！」
「哼，要是不想死，就闭嘴！」
车子快速驶进山路，往山上开去。
黄毛看这荒无人烟，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地方，脸都变的煞白了，他哭着说：「哥！哥！你究竟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我要啥没啥！你！该不会看上我的身体吧？」
黄毛嘤嘤哭泣，随后竭力把头仰起。
「没想到你，竟然有这样的嗜好……」
我脸上立马露出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
车子轮胎急促发出「嘎叽」的声音。
我猛的踩了刹车，黄毛被一股推力猛的往前推，手腕被手铐勒出一道血印。
「哎呦！痛死我了！」
我一脸铁青的回头怒视他：「再乱说话就把你嘴缝上！」
黄毛见周围黑漆漆的，顿时闭上嘴巴。
车子驶到一个平台上，停在一间小平房前。
我走到后座，解开一边银手铐。黄毛忽然用力甩动银手铐砸在我脸上，我下意识捂着脸后退，被他钻空跑了出去，迅速窜入漆黑的树林里。
04
我拿着电筒小心翼翼走进树林里，即便这个地方，我来过几次，但夜晚是野兽出没时候，稍有不慎，就会遇到危险。
夜晚的树林安静的让人可怕，月亮被高大茂密的桦树遮挡，显得昏暗无边。我靠着这束灯光穿过一条小溪，来到更加幽暗的区域。泥泞的道路上，几个脚印格外明显。我又对着虚空大喊一声：「你要是不出来，我就走了！这里没信号，也没什么人会上来，你要是被困在这，就真的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我转身就走，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
「我劝你快点出来！这山半夜会有野兽出没，要是被逮住，你会死的很难看！」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我握着棍子，猛的回头就是一棍。
「哎呦！痛死我了！」黄毛捂着脑袋蹲了下来。
「我只问你几个问题，不会对你怎样，更加不会要你的命。」
黄毛彻底怂了，看着身后若近若远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害怕的抱着我大腿。
「哥！我怕黑！都听你的！咱们赶紧出去吧！」
「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带你走。」
「什么问题都可以！我出生年月都可以告诉你！」
我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那晚，你说，除了你盯着我，还发现一个坐在车上的人盯着我？说仔细点！」
黄毛拧紧眉毛，拼命回想过去记忆，忽然又哭着跪在我跟前。
「我……我不记得了……」
「那你自己留在这吧。」说完，我转身就走。
「别！哥！别丢下我！」黄毛慌乱的抓住我衣角，死死缠着我腰间不放。
「仔细想想。」我拿着电筒照向黄毛苍白的脸上，他拧紧眉毛，忽然猛的拍了拍自己大腿：「我……我记得了！」
我紧张的盯着黄毛，他忽然思路清晰的说出来：「那晚，你们到河滨公园的时候，我就留意到你了，因为你时不时摸着左边口袋，我就猜测，袋子里一定有贵重物品。」
「你也知道，小偷直觉很敏锐的，就在我偷偷跟着你们夫妻的时候，我发现旁边有辆白色轿车也在路边开的很慢，方向是朝着你们的。」
我眉头微微皱起：「继续。」
黄毛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我只记得，车里面坐着的是一个年轻女生，长头发，长得挺好看的。」
「对了！我印象最深刻的时候，她抬起手放在车窗前的时候，我看见她手上有疤痕！」
我瞳孔骤然一缩，追问道：「什么样的疤痕？！」
黄毛摸了摸脑袋，努力回想着：「不太记得了，有点像鸟一样的……」
「鸟？」
我踉踉跄跄的往后退了一步。
手上有疤痕？小鸟一样的图案？交警根据监控查到肇事逃逸车辆是辆白色轿车，一切信息串联起来冲击我大脑，思路一下打开了！
车上的女人、撞苏梅的女人，极有可能是坠楼的张小青。
我掏出手机，打开封存已久的相册，里面有一张张小青的照片，还是当年保护作为原告张小青的时候拍下的。
为了验证黄毛有没有撒谎，我在网上下载一张美女照片和张小青照片放在一起。然后，递到黄毛面前：「是她们吗？哪一个？」
黄毛眯着眸子凑前看了好一会，指着张小青的脸大叫：「她！我记得，因为她长得确实很漂亮，我至今都记着她样子！就是她！」
果然是张小青。
张小青为什么要这样做？只因为，我曾拒绝她示爱，让她因爱生恨？可是苏梅，我的女儿果果，她们又有什么错！！
「可以走了吗？」
我没有回应黄毛的话，而是生气的一拳打在前面的绿墙上，头顶树枝晃动，发出咔嚓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我阴着脸转身往回走，黄毛紧跟我身后，还没走几步，忽然，他大喊一声：「啊！什么东西碰我脖子！」
我举起电筒，转身抬头看去。
「啊！啊！」
黄毛吓得一把抱住我手臂，惊声尖叫。
光束照在他头顶的树枝上，绿油油的树枝下，悬挂着一具白森森的骷髅。
05
第二天，我和赵小牧根据报警信息再次回到山上。
赵小牧一脸疑惑不解的摇头：「这黄毛没事跑上山干嘛？」
我转动方向盘，喉结微微滚动，和赵小牧分析道：「可能他想挖野菜卖吧。」
赵小牧看向我的眸光沉了沉，有点兴师问罪一样问道：「你昨晚一夜没回家吗？」
我的手心微微出汗，笑着解释道：「你怎么知道？难不成你趴在我门上偷听吗？」
赵小牧翻了个白眼：「咱们那隔音差，你家大门打开的时候声音又大，我昨晚回去洗了个澡就失眠了，所以猜你没回来罗。」
「猜对了。」我加大油门朝山上开去，路上却有些颠簸。
「昨晚睡不着，回所里待着。」
赵小牧眼睛亮了亮，没再说话。
我们来到黄毛报警的地方后，勘查人员已经在现场围了警戒线。一旁的黄毛看见我，偷偷给我使眼色。
昨晚，我们发现树上挂着一具骸骨后，我便让黄毛报警。因为我不能让人发现，我对他动用了私刑。更直接的原因是，我还需要利用他当线人，寻找苏梅的消息。
「又是你！」赵小牧一脸严肃的盯着黄毛：「你真上来摘野菜啊？」
黄毛看了我一眼，得到我眼神肯定后，轻轻点头：「我有案底，别的地方也不肯用我，没办法了，我总得填饱肚子吧，就跑上山了。」
我们来到发现骸骨的树下。骸骨周围树叶茂密，尸骨后面还有一个长满绿箩植物的破旧泥墙。不仔细寻找，还真不容易发现这具尸骨。
赵小牧把骸骨平放在地面上，尸骨脖子处被腰带绑着，头骨后面有一个微小创口。
她摸了摸尸体颈骨，又拿电筒细细照了照后脑勺上的洞，仔细记录着。
「颈骨的骨节之间有拉长脱臼的痕迹，证明这具尸体悬挂这很久了。」
「后脑勺的创口直径不到2厘米，但深度约5厘米，像是被螺丝刀那种工具击穿的。」
她起身拔掉手套，转身往车方向走。
「带回去确认一下身份。」
我坐在驾驶位，赵小牧坐在副驾驶，而黄毛坐在后座。
倒后镜上，我面无表情的盯着前面，黄毛怯怯的盯着我和赵小牧，而赵小牧则是盯着我和黄毛。
回到所里后，勘查人员把现场收集到的物品一一摆放在桌上。
那具尸骨摆放在解剖床上。
「根据尸骨盆骨判断出这应该是个男性，骨龄在50-53岁之间。」
证物桌上，摆放着一些衣服碎片和塑料碎片，以及一个沾满泥土变形的真皮钱包。
「身份确认还需要点时间。」
赵小牧摘下口罩，朝我走来，眼底夹杂几分打量，示意我一起出房间。她关上房门，沉下脸问我：「昨晚我回了一趟所，你的车根本没停在所里。还有，你和黄毛是不是约定什么？」
「是因为苏梅姐吗？」
赵小牧的眼神有种穿透力，一眼看穿我早上说的话夹杂着谎言。这趟浑水，我不想她沾染。可此刻，她猜透我心思，我却不敢直视她眼神。
「我会有分寸，不会干违法违纪的事，你不用担心我。」
赵小牧生气道：「你是我搭档！我关心你有错吗？」
「你是不是以为，是我让黄毛报的警？」
「我不知道，但黄毛绝对不是那种见义勇为的人，反而会是那种，只要死者身上有钱，都会扒拉走的人！」
「人就不能变吗？为什么那么片面去看待他们？」
「我就事论事！」
「懒得理你！」
我们怒视彼此，不欢而散。此后一天内，我们都像个哑巴一样，一起去饭堂吃饭，却都不和对方说话，回办公室也是各干各的，谁也没搭理谁。
一天后，赵小牧还是不理我。我深感自己说话有点重了，但一时之间不肯屈服，只能憋着劲继续不说话。
中午赵小牧一直窝在解剖室不出来，我便去饭堂给她打了一盒饭放她桌上，又给她保温壶里泡了一壶红枣枸杞茶。
下午的时候，她还是没理我。倒是我憋不住了，主动跑到她解剖室门口，贼兮兮的偷看她，却发现她没在里面。
我探着脑袋往里看，身后忽然传来赵小牧的声音。
「你在这干什么？」
我吓了个激灵，转身的时候，下巴正好碰到赵小牧的鼻尖。我没意识到她靠我那么近，手下意识扶住她肩膀，无意间看见她耳根泛红，抬起头看我的时候竟然满脸通红。
赵小牧一阵脸红的跑开了，过了一会又跑回来，若无其事的拿了一份报告给我，眼神却透着几分忧虑。
「尸骨的检验报告出来了，但是你要稳住，不要太惊讶。」
我心里有种不好预感，但赵小牧说过尸骨是男性，悬着的心又微微放下，只剩下好奇：「你说。」
赵小牧微微顿了顿呼吸，认真道：「尸骨报告显示，死者是五年前消失的张富贵，也就是，当年猥亵案中，张小青的继父。」
06
张富贵？这个名字，宛若噩梦般缠绕了我五年。
五年前，张小青败诉后，张富贵便离奇失踪了。而他的妻子莫小宁也在一场火灾中丧命。
因为张小青坠楼，我被降职再调离原岗位，来到北华所。
可是张小青坠楼后，尸体却消失了，就像了无痕迹一样，无法查到任何踪迹。
当年苏梅出意外的地方，恰好监控是坏的，而且延路段的监控拍摄到的车牌号，也是套牌的。
仔细想来，张小青，是有预谋要冲着我和苏梅来。如果我没追黄毛，这一切的一切或许不会发生……
苏梅和果果也许，都会在我身边…….
「松哥？」赵小牧唤了我一声，将我思绪拉了回来。
她眨巴眨巴大眼睛四处看看周围有没有人，随后一脸轻松的从抽屉掏出两张门票，展示在我面前：「我……这有两张河滨公园烟火节的门票，是表哥不要的。我……我想着要是明天晚上你没什么事，要不一起去吧。」
赵小牧怕我不答应，又急忙补了一句话：「主要这票挺贵的，不去怕浪费了。」
赵小牧有些紧张，双手紧紧揪住衣角，乌溜溜的眼珠子试探的看着我。
「那就去吧。」正好，我也想再次回到当初车祸现场，或许能找到一些痕迹。「明天下班我接你。」
「好，没问题。」赵小牧白皙的脸上泛起微笑。
苏梅很喜欢烟花，当年，不自命乐队要来河滨公园为烟火节开演唱会的时候，她就一直哀求我陪她去。
苏梅肚子已经很大了，走一步都费劲，我实在担心她支撑不了整场音乐节，略微皱眉道：「那地方，实在太多人了，而且你就快到预产期，我怕踩踏事故。」
苏梅甜甜一笑，撒娇道：「一年才一次，伟松陪我去嘛～我保证不乱跑！不扎人堆～好啦～老公～要是生娃了，连出门都没时间的，去嘛～」
我笑着看苏梅撒娇撒痴的脸，迷糊间，变成了赵小牧一脸激动的脸。
「松哥？」我下意识避开赵小牧眼神。我又走神了，在片刻之间总会把过去和现实影子交叉浮现在脑海里。
苏梅不是赵小牧，赵小牧也不会是苏梅。
赵小牧今晚罕见的穿了条黄色裙子，和她的短发正好相搭，十分明艳照人。
我收回心神，自觉好笑的盯着她，调侃的笑意在眼底一闪而过：「没想到，你穿上女装还挺像个女孩子嘛。」
赵小牧脸颊绯红，抡起拳头打了我一下：「我本来就是女孩好吧！出任务的时候当然得穿方便些啦。」
「轰隆！」橘黄色烟花在夜空绽放，今年的烟火节比以往还要盛况空前。
我和赵小牧停下脚步，不约而同的看向头顶绽放的璀璨烟花。
自从苏梅离开后，我再也没去过河滨公园。
五年后再来，这里已经大不相同。曾经河边鹅卵石小道，如今挂满彩色灯串，两侧集聚不少商贩，有卖烤串的、卖奶茶的、也有卖气球的、卖首饰的。
街头巷尾，也都安装了监控和人行道标识。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坐在街角边，吃着烤串喝着奶茶，十分惬意。
「来，不加糖的柠檬茶。」赵小牧高兴的递给我一杯从奶茶摊位买来的柠檬茶，自己也跟着低头抿了一口温热的红豆珍珠奶茶。
「现在都主张地摊经济，所以街上烟火气又回来了。」
我低头喝着柠檬茶，路上的人摩肩擦踵的，一会撞到我肩膀，一会踩到赵小牧鞋子，我们两一会被人群挤在一块，一会又被挤散分开。
在一群漫步在河道欣赏烟火的人群里，赵小牧忽然主动拉着我的手，我微微一震，自然的回握她的手。她眼睛扑通扑通的眨着，手心微微出汗。我微微用力拉着赵小牧的手，一把将她拉到小道内侧又松开：「你走里面吧，人太多了。」
「砰！」
一道金色弧线划破天际，在夜空中噼里啪啦炸出绚丽多彩的花簇，又顺着天际留下金色的光流，迅速散开，转瞬消失不见。
「好美啊！」
赵小牧满面激动的看着头顶一朵朵璀璨的五彩花簇绽放，掏出手机一顿拍下。
「砰！砰！」
众人纷纷惊呼，夜空瞬间成为烟花的海洋，无数闪烁的光芒绽放菊花一样的超大花簇。
忽然，一个蓝色身影和我擦身而过，熟悉的香水味让我微微愣住，眼里的身影绽放异样的光彩。
我回过神，抬头望去，瞳孔骤然放大！
那个身影怎么和苏梅那么相似？
烟花照耀整片夜空，金色的光流映在赵小牧激动的脸上。有人尖叫连连、有人欢呼雀跃，分不清是喜还是惧。她回头看见我像失了魂一样盯着前方，眼神顺着我的目光往前看，笑容逐渐凝固。
「小牧，你在这待着，我去看看前面发生什么。」
我松开她的手，失了魂似的快步往前走。
「松哥！」
「砰！」
烟火和欢呼声掩盖了赵小牧的声音。
金色火花迅速窜上天际炸开，宛若一朵朵金色菊花，落在赵小牧落寞的眼中，最后消失不见。
此刻，我满脑子只想确认那个人到底是不是苏梅？她身上独特的香水味，是我当年为了哄她开心，特意定制的，独一无二，没有同款。
女子快步走入人群中，烟火绽放光芒落在她背影上，她只是微微侧脸看了我一眼，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却浑身如雷击中一般，愣在原地。
我看清了！她就是苏梅！
真的是她！我的前妻！
我的心狂乱颤抖，脚步越来越快。
苏梅她，为什么会忽然出现？为什么这五年了从不和我联系？我急促的加快脚步，心里有许多话，想要当面问她。
「苏梅！苏梅！」
苏梅越走越快，似乎不想见我，她推开围观烟花的人群，脚步越来越急促。
我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别走！」
「砰！」
一束金光在我头顶绽放，炸出一片流光溢彩，彩色光芒映在苏梅冷峻的脸上。
「苏梅！真的是你！」
苏梅拼命挣脱我的手，却让我使上劲的拽住她，生怕下一刻，她就会消失在我面前。
「啊！」
身后传来尖叫声！和车子急刹车的声音。
「天啊！有个穿着黄裙子的女孩被车撞到了！」
我的心猛的一紧！黄色裙子？赵小牧？
紧握苏梅的手不过是微微一松，扭头望去，再回头，苏梅已经不见了。
「苏梅！」
烟花掩盖我的呐喊声，苏梅宛若天际消失的烟花，再一次消失在我眼前。
难道？我真的认错人了？还是？我产生了幻觉。
苏梅宛若天际烟火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让我笃定，我真的是产生不该有的幻觉了。
我愤恨的捶打栏杆，转身跑回去，心里默念那个被撞倒的人不会是赵小牧。
直到我走进围观人群中，脸色瞪然大变。
赵小牧一脸痛苦的坐在地上，脚腕处皮肤破开，流出殷红血液。肇事车辆是辆黑色轿车，司机连忙下来道歉，还主动要送赵小牧去医院。
我连忙查看赵小牧伤势，抬头狠狠瞪了司机一眼：「怎么开车的！大晚上在这人多的地方不会减速吗！」
司机一脸歉意的弯腰抱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送这位小姐去医院吧！我全责！我认！」
赵小牧忍着痛，勉强的露出微笑：「我听见你喊苏梅姐，你找到她了吗？」
看着赵小牧真挚的目光，我忽然感觉心火辣辣的，轻轻摇了摇头：「我认错人了，你的腿很疼吗？能起来不？」
赵小牧额头冒出许多冷汗，笑着摇摇头；「没到骨折的地步。」
我微微一怔，静静的凝视她，凡才情绪里的阴霾，一瞬间便消失了，幽深的眼眸也因为赵小牧变的清澈透亮起来。
我再次犯了同样的错误！松开了赵小牧的手，导致她出车祸。
就像当年我松开苏梅的手，导致她出车祸！
一股浓浓的内疚感涌上心头。
在围观群众吃瓜的眼神下，我一把将赵小牧来了个公主抱，轻松抱起来。
「走！去医院。」
赵小牧却不自在的扭来扭去：「我可以自己走。」
她动的厉害，我的手却抱的越发紧，眼神真挚带着歉意看着她。
「对不起小牧，我不该就这么跑了。」
赵小牧这才安静下来，紧紧抓我衣袖，把头埋在我怀里。
最后一束金光划破天际，在夜空中噼里啪啦炸开一朵朵似秋菊般璀璨花簇，火星稀疏乱窜，旋转消失在夜空中。
不远处一个穿着蓝色裙子的女子，站在人群中，默默注视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