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父亲的安排(1/1)
世人对于经历哀伤郁结后,与许久不见亲昵牵连之人的相逢大多是如何演绎的?
大许是拥抱间一股脑的倾诉,细谈这段时日的酸甜苦辣罢。
柳云清抬眸瞄了眼宋于渊的筑基境,深深地叹气。
一路思索决定先下手为强,她要闯到漆巫山讲讲这些时日的见闻,再悲悲切切恸哭一场。
如此百昭总该不忍责备她丝毫未见突破的境界吧?
越过一道极厚的云霭,才算是从凡人界回到修仙界。路上风光愈发熟悉,不久,阮山宗外门伟岸的汉白玉牌坊近在眼前。
可原本空无一物的牌坊两侧分别矗立悬浮着阮山宗的旗帜,外门群居所家家户户门口的迷榖花灯清晰可见。
就连日日有人相约比划的习武台此时竟空无一人,唯有绚丽大阵映射出阮山宗徽标徐徐转动,光彩溢目。
柳云清的诧异彼时还悬挂在半途中,结果陆岸之驱动灵力加速,一把越过外门,直往桑隽峰驶去,未留有给她思考的时间。
桑隽峰,宗门大小事务处理点。
大到长老议事,小到衣食分配,就连骇人听闻的执法堂也在桑隽峰。
柳云清儿时常在桑隽峰来往,可随着父亲闭关,她也渐渐鲜少涉足。
今日再见,回忆像是被撩开一层纱雾,清晰呈现。
眼前壮丽宏大的琼楼玉宇,是整个阮山宗最为奢靡华贵的殿堂。
建立的初心是招待外宾来客,因而异常豪华奢侈。
可阮山宗没落的那段时日,砌在墙上用于点缀的灵石,每行十步路作为装饰的灵宝都被扒了下来补贴宗用。
而现在的渊渟阁,是东山再起后重筑之作。其规模、豪华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然如果可以忽视琉璃瓦间,灵石壁边,妖丹顶上的无数浅薄剑痕的话。
想必看渊渟阁会更加波澜壮阔富丽堂皇。
此时剑痕始作俑者柳云清每行一步路,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儿时耍弄父亲佩剑留下的罪证,难为情地抿起嘴唇。
“岸之师兄!”
远远传来悦耳动听的呼唤,侧目而去,李思桉御笛而来,活泼兴奋的朝他们扬着手。
她脚步一落地,窜到陆岸之身前,笑吟吟地,“还好赶上了。”
李思桉虽然先一步离去,但在长老面前汇报她可不能缺席。这也是白舟道君吩咐她的重要事情,一旦缺席白舟很难为她占几分功勋。
但是即便白舟道君迫切想将李思桉收为亲传,也仍需等李思桉从灵冢里拿到属于她的灵器后方可定夺。
“云清师姐,”李思桉挽起柳云清的手臂亲昵地靠着她,嘟着唇朝柳云清抱怨道:“这些日子师尊一直催促着我修炼,可把我累坏了。”
她嘴里哼哼着,黏住柳云清,“还好你们回来了,才有我的片刻歇息。”
柳云清不解道:“怎么忽然?”
她话还未说话,脑海里蹦出不大美好的猜测:莫不是白舟道君要学习百昭鞭笞徒弟勇追陆岸之?
“唉,还不是宗门论法。”李思桉叹了口,见渊渟阁大门渐渐敞开,挽着柳云清的手向前走了几步,“等会儿再说,我们先进去。”
其实这次请愿完成的可谓是一塌糊涂,怨鬼化作丹药不知作何用途,请愿者官途尽毁不知生死,涪阳州百姓对阮山宗众说纷纭。
可长老与柳云清都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一致以怨鬼已除,涪阳百姓不再受此威胁为由,奖励了四人不少灵石符箓。
其中尤其是宋于渊,他在请愿中突破境界,将陆岸之解救于阵法之中,实为胜利最为关键的一步。
但他挥剑而出的花自来,是巍岚道尊自创剑谱和风容与中的剑法,而他并非巍岚亲传,且他的说辞并不让人信服。
即便有柳云清他们的据理力争,但他仍在一时间成为众矢之的。
好在巍岚道尊并不在意,甚至对这个曾经不起眼,不知何时收于他座下的内门弟子刮目相看。
最终结论是日后再议,而宋于渊却被巍岚道尊带回柢桎峰。
从渊渟阁出来后,柳云清望着远处出神。
每每她为宋于渊争辩时,他就会轻轻扯着她的手,眼神毫无波澜唯有对她的担忧,他害怕她会因此受罚,可他却将自身置之度外。
他甚至不愿多为自己争一争辩一辩。
还好,巍岚道尊性子淡泊,爱惜人才。
在座的数位长老,除去他们各自不语的师尊,唯有他表明立场信了宋于渊那句:曾有幸见过巍岚道尊挥剑使出过,剑气肃杀可怖,白莲却圣洁动人。
李思桉出了渊渟阁才敢大口喘气,里面的气氛实在严肃紧张,回过神后才在柳云清耳边滔滔不绝的讲为何白舟对她开始严厉。
再辅以陆岸之的补充,柳云清也知晓了为何外门一反常态张灯结彩。原是一甲子一度的宗门论法此次定在阮山宗,眼见日子也快到了。
宗门上下极其重视此次论法,主要是为了测试新入门弟子的资质,还有与他宗弟子的差距。
宗门论法一旦开始,阮山宗内部会迎接许多外宗人员,其中带队长老数不胜数。
柳云清想起前世的自己死在小阮山,彼时不能理解为何有人能安然无恙潜进小阮山夺她性命,但如果是宗门论法就合乎情理了。
小阮山的结界是她所设,前世那三脚猫功夫,还不够外宗长老们塞牙缝的呢。
但是在宗门论法对阮山宗发起进攻,他们当阮山宗长老是吃素的吗?
还是说,是偷袭?
回小阮山的路上,柳云清心事重重愁眉苦脸,越往深处想越觉得此次宗门论法阮山宗要完矣。
她一人之力显然无法扭转局面,要如何提醒兄长及各位长老加强防范。
“柳云清!”
柳云清还在陷入深思,连招呼还未打就从八卦盘迷迷糊糊地下来,脚尚未踏进她小阮山院门口一步,从里传来一道暴怒之声让她瞬间清醒。
她一听这熟悉暴躁声,归途之中的烦恼从脑海的深处被唤醒,暗道糟糕。
她尚未出手,敌军先行一步。
柳云清下意识转头唤念灵,瞧见师兄还未离去,一步两步用尽全力,冲到陆岸之身后,探出一双眼睛。
“兄长,今日我是否能安然无恙,全靠你的三寸不烂之舌了。”
“嗯?”
陆岸之话里的意思还没理解通透,柳云清又埋到他的身后,耸肩俯首。
他刚抬眼回首,只见一阵爆破迎面而来,赤橙之色燃面。
陆岸之立即施法驱符,与爆破弹重重相撞,在空中一并湮灭,炸出浓重雾气。
在灰白烟雾缭绕间,陆岸之低头行礼。
“岸之见过百昭道尊。”
“哟,不愧是虚境的首席大弟子,”百昭于烟雾间徐徐漂浮而来,昂首睥睨陆岸之有几分阴阳怪气道,“现在都敢出招对抗长老了。”
“岸之不敢。”
“有什么敢不敢的,你不就已经出手了!”百昭怒火有几分转移,斥得陆岸之不敢多言。
百昭歪头试图一眼望穿陆岸之身后躲藏的柳云清,咬紧牙关道:“柳云清,你出来,我们好好聊聊。”
柳云清摇了摇陆岸之的衣衫,祈求帮助。
可陆岸之向来尊师爱道。
敬老爱幼中,更偏向敬老。
他凝视眼前比他长了好几辈的百昭,再回头看看缩在身后的柳云清,再看了眼百昭道尊。
多次斟酌之后,他开口道:“师妹,为兄目观道尊之脸色,恍然想起句余山中事务良多,此次所为实在非吾之所愿,还愿师妹勿要记恨。”
声音之轻只有柳云清与他能听见,在柳云清尚未反应过来,在百昭怒骂他们私下叽叽歪歪些什么之时。
陆岸之驱动八卦盘,百昭眸底闪过一丝讶异与愤怒,陆岸之一狠心,向前行驶冲至百昭身前,再狠狠地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将柳云清的屁股牢牢对准百昭。
柳云清心如死灰,她攥着陆岸之衣衫的手逐渐松开,深吸两口气,装作没事人一般回首朝百昭摆了摆手:“许久未见,师尊别来无恙否?”
毫无意外,柳云清被百昭隔空拎起,陆岸之驱动灵力神速离去。
柳云清讪讪回头,迎来百昭审视的目光,“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没事啊。”
“你与柢桎峰弟子是什么关系?”
百昭不按常理质问她修为,让她微微惊讶:“啊?”
但随即柳云清心中有数,她问的是宋于渊,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与宋于渊相处的画面,最终停留在那场回忆。
她因心虚而游离的目光被百昭牢牢捕捉。
百昭见柳云清这副被迷了心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想起刚刚她在渊渟阁假笑得嘴都僵了,她的徒弟还在那舌战群儒,众位长老若不是看在她是柳峥译的女儿,高低都给她送去执法堂。
百昭开口就是讥讽:“呵,刚刚在渊渟阁可真是给为师上演了一出好戏,感天动地真感情啊。”
她那时候坐在上边,看他们俩自以为隐晦的小动作,就是一个怒火中烧。再结合近日疯传的传言,她愈发觉得是那柢桎峰的毛头小子勾引了她的大白菜,看他那模样是越看越不顺眼。
生气,想走捷径也不问问她手中丹药毒药针灸同不同意!
高低弄死那小子!
她看柳云清还陷在自己的回忆里,嘴角那若隐若现的笑意,眼眸里羞涩之意。
感觉全身的血液因愤怒从脚底瞬时滚上头顶,她动用威压气急败坏地怒斥道:“我跟你说,不可能,想都不用想!”
柳云清被震得回过神,不解道:“为什么?”
脱口而出的疑问满是不悦,柳云清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第一反应不是反驳而是质问,又好像心有灵犀地知道百昭在说什么是不可能的。
百昭咬紧牙关愤愤道:“你知不知道你爹心中的首选是谁?他闭关前给我们千叮咛万嘱咐,说死活也要把你们俩的红绳……”
她忽然想起某人曾凝重交代的话语,一转话头委婉道:“不是,撮合你们俩,两情相悦两情相悦最为重要。”
百昭她注视着柳云清微表情的变化,百昭一向知道,柳峥译是柳云清的软肋,她太听这个即便一生中见不到几次面的父亲的话了。
可柳云清秋眉紧蹙。
满脑都是柳峥译。
他已经给她铺好后路了?从以前的拜师,到中途为小阮山埋下财富,现在就连夫婿都是他挑好的。
是不是五十年前的那次闭关,他就已经做好自己不会再出关的打算了?
可他却一丝风声都不曾给她透露过半点。
“陆岸之。”
百昭见柳云清的面色一沉再沉,正当奇怪时,柳云清冷不丁的冒出这个名声籍甚的名字。
百昭不可置否地点头。
柳云清低头失笑。
兄长一向听从长老所言,聪明睿智能文善武有担当。即便他对她没有感情,也会因着承担起照顾她一生的责任。
确实是,不二人选。
“一个是名闻遐迩的虚境亲传,温文尔雅风度翩翩,还可以保护你不受伤害。另一个就是默默无闻的内门弟子。”百昭说到陆岸之是用夸赞来苦口婆心的劝导,说到宋于渊就是语气淡然的嫌弃满满。
她讲完后还在内心不断唾弃自己,硬逼着自己去夸虚境亲传的感受不亚于让她去夸虚境,脑壳抽筋劳神劳心。
百昭别过眼趾高气昂地,“反正我不同意,你休想,他想都别想。”
柳云清不语,抬眸越过百昭,直直望向小阮山身后隐匿在云雾之中的阮山。
那是柳峥译的闭关之所。
柳峥译对于一切的安排都有他的抉择,他不仅将自己的一切计划得很好,连她,他也谋划得很好。
难道,未来的出路她自己不可抉择吗。
百昭见柳云清久久不语,眉目刚缓和一些,侧目看见柳云清目光炙热诚挚,注视着她的视线像是一道火光,热烈而疯狂。
“师尊,我心悦于他。”
“且相信不久的将来,你也会同意。”
柳云清嘴角挽起笑意,清澈眼眸里交织着各种情愫,她凝视百昭的目光满是信心。
在她恢复仅有的记忆里。
宋于渊,会成为父亲为她谋划的未来中最重大的失策。
他或是,前世今生,她唯一坚定选择的,属于自己的未来。
百昭从刹那的惊艳中惊醒,破口而出:“不可能,你做梦,他休想做梦!”
——
柳云清:师尊不是讨厌虚境道尊吗,为什么同意陆岸之和我的亲事。
百昭:别胡说,这种事情可以放在门面上讲吗?我同意那当然是因为……
百昭(得意脸):陆岸之是入赘诶,虚境他养这么久的徒弟,最终还不是为我徒弟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