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是我的人1(1/1)
自码头下船时。
穆眠野又被塞了一兜银子。
“别急着拒绝。”,阮泽成在他手上一拍,“穷家富路,虽不知你和陛下闹了什么矛盾,到底是端着谋反的罪名,行事多有不便,备些银钱我这做小师叔的也心安。”
活了二十多年总共就见着两次面,当年原主上阵杀敌的时候也没见这小师叔有多操心。
这会子是被鬼附身了吗?
穆眠野斜了他一眼,没再拒绝。
带着竹西快步下了船。
这码头算是沿江最小的一处。
附近都是村庄田舍,一个像样的市集都没有,前百十年别说码头了,连停泊船只的河岸都没人修整。
也就近三年,出了个煤窑,专出仿银丝炭的小银炭。要知道,银丝炭可是仅供御.用,出再高的价都买不到。这小银炭虽价格高昂,却也能做到无烟,不易熄,大户人家每年秋季便会租船来购买,以抵御寒冬。
两年前这些大户人家集资建了座码头,原先荒着无人管理,后来由衙门接手,便也容许寻常客船短暂停泊。
虽说是有人管了,来往船只停靠也会收银钱。
可破烂的地方依旧无人修理,加上正好是深秋,来往的船只运煤掉渣子,到处都是灰黑的煤灰。
穆眠野穿的祝丹依给准备的衣裳。
一身冰蓝色对襟窄袖长衫,领口袖口都用银丝绣制着流云滚边,深灰色绸制长裤扎在黑色锦靴里,腰间佩的是莲青色祥云锦带,垂着荷包和一块儿青玉。
这般富贵装扮,还没走出码头,就沾了一层煤灰。
靴子的白边直接被染成黑色,出了码头又一脚踏入混着牛粪的黄泥地,灰突突黑漆漆脏的那叫一个精妙。
“主子。”,竹西果然先沉不住气,他似乎非常怕穆眠野沾上脏污,“前方路口拐角有茶肆,您稍坐片刻,属下去买双毡靴来。”
“买两双。”,穆眠野瞥一眼他脚上的单鞋,为了开路不知在淤泥里杵了多少下,脚背上甚至沾上了混着草屑的牛粪,“你也购置一双。”
“是。”,说罢,竹西便加快速度,先进茶肆给穆眠野擦干净桌椅,又亲口试了热茶。
穆眠野直到落座,看见对面倒扣着的茶盏,才反应过来竹西是在给他试毒。
影卫营培养的是杀手,可没系统教过怎么伺候人。
这小家伙竟然能面面俱到。
茶肆是供过往农户解渴的,露天,极不高端,一壶茶才三五文钱。掌柜的见他们是外客,给推荐了最贵的茶水,也就十文钱。
穆眠野有些嫌弃那好似百来年没刷洗过的,厚厚一层茶垢的茶盏,就装样子抿了一口。
茶味很淡,好似一撮茶叶泡了五桶水。
还发酸。
难以入口。
穆眠野来此不是为了喝茶,装着又抿了两口,冲一旁悠闲择菜的掌柜搭话,“掌柜的,这来往运煤的牛车这样多,衙门也没说拨款修条路,路过歇个脚,想来您这茶肆解解渴,踩一脚的牛粪,实在憋屈。”
“可不是!”,提起这事儿,掌柜的显然也一肚子火,“两年前就说要拨款修路,也不知道银两拨到哪个兜里了。”
“上头开了个煤窑,这才多久,把附近山上的老树全砍光了,这砍了也不栽新树苗,土不紧实,一下暴雨就塌方,半山腰子的村子半年淹了一大半,那些个当官的只顾着给来买煤的官爷送礼,那是压根不管咱老百姓……”
掌柜的一口气抱怨了足有五分钟。
穆眠野在朝的时候主司军部和刑部,已经忙得不可开交,手伸不到其他部门去。
摸着良心说句实话,哪怕心知百姓疾苦,穆眠野如今也没那个功夫去管。
能在皇宫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把小皇帝拉扯大,已然废了他老鼻子力气。
“竟是这样。”,只是,在听闻百姓疾苦和官员不作为后,作为吃喝不愁拿俸禄的官儿,穆眠野还是象征性表达愤怒,“早知如此,我也犯不着费工夫千里迢迢来这一趟了。”
说着,他装作垂头丧气,一拳捶在桌面儿上。
这动静儿略大,沉浸在谩骂中的掌柜,以及邻座几位准备颠上锄头离开的农户,均停了下来。
“说来惭愧,哎……”,穆眠野环顾着抱拳致歉,“对不住,扰了众位清闲。”
一伙人将他细细打量一番,一年岁约莫十五六的少年胆子大,拖着长条凳到穆眠野身前。
“你穿的富贵,一身衣裳抵我们全家一年的用度,你跑这里来做什么?也是来买煤的?”
“说来不怕众位笑话。”,穆眠野瞥见拐角处竹西已经回来了,先冲他招了招手,才对在座的道:“我家在皇城,家中有一在朝为官的兄弟,原是极其富贵的。”
“奈何我那弟弟不能人道,家人误信了一江湖散修的话,给弟弟服用了蛊虫。现如今,哎……我弟弟偶然听闻此地的衙门曾探查到那传闻中什么虫子宗的信息,能解蛊虫,特托我来询问求医。”
“现如今,听众位的话,那衙门连百姓都不顾及,如何肯泄露那前朝宗门的信息与我啊!”
竹西来了,恰好听见这么一句,眉头上挑,好险没绷住。
人的劣根性其一是自私。
在坐的听他自称皇城人,又有兄弟在朝为官,表情并不甚愉悦。后听他说弟弟不能人道,又误服了蛊虫,如今状况愈来愈差,被逼无奈远走他乡前来求医,还恐怕求医无门,表情就逐渐转变为同情,甚至隐有看热闹的笑意。
又见他连声叹气,一年岁稍长些的就开了口。
“我们世代居住于此,没听过你说的什么虫子宗门,但是前朝遗留下来的宗门,这附近确实有一个叫做转生宗的,好像也是搞些虫子蛇啊的。我今儿下午要过去那边打猎,你要不跟我走一遭?”
“我竟如此好运,那便多谢仁兄!”,穆眠野装作感恩戴德,起身就要拜。
当然,他的膝盖砸不到地上,就被竹西给扛了起来。
穆眠野又跟他们一块儿骂了会儿衙门,默记了几位官员的名字。
临走时不忘借着“给重病的弟弟祈福”的由头,给茶肆所有人双手奉上二两碎银子。
最后在连连的祝福声中,随那准备进山打猎的猎户一块儿踏入了泥泞的山路。
此地估摸连商铺都没有,竹西采买回来的两双毡靴做工粗粝,里层用的是粗布,应该是从农户手里买的。
穆眠野脚下的是新的,尺码正合适。
竹西脚下那双一看就是旧的,线头都炸开了,而且脚后跟明显多一截。
“这委屈自己的习性早晚要给他改了。”,穆眠野心下琢磨,“一双靴子看似没什么,可憋屈的次数一多,他就习惯性委屈自己。先是衣物,后是金银财宝,把本该能到手的东西全拱手让人不成?”
此地昨日刚下了场暴雨。
山路湿滑,时常要拽着路两旁的野草和藤蔓才能踩稳。
一遇到坎儿啊坡啊,竹西就回身来搀扶他。
先是规规矩矩的隔着衣裳,拽穆眠野手腕。
扶了两次就改成扯胳膊,再扶了两次变成捏着穆眠野的大臂往上提。
翻过两座山后,遇到一个小的跨步就能翻过的土堆。
竹西竟然转身,两手往穆眠野胳肢窝里塞。
那样子,活似要抱娃。
“你自己看看这像样吗?”,穆眠野紧紧夹着双臂,不让他偷袭自己的胳肢窝,“回去!看路去!”
竹西被他嚎一嗓子,跟被狗咬的猫咪似的,眼角耷拉下去,嘴巴撅着,连头顶的两撮呆毛都颤巍巍晃悠几下,塌在了脑门上。
“……”,穆眠野自个儿翻过了土堆,抬头就见他这副要死不活的德行。
手比脑子快,一把攥住了竹西的手腕。
竹西那张脸,立马多云转晴,牵上了穆眠野的手。
这一牵,一直到达目的地都没松开。
“你们这……”,领路的猎户回头,往他俩中间看了一眼,一摆手,“怪我怪我,忘了你是皇城里来的富贵公子,连翻了两座山,中途该歇歇脚的。”
“劳您走一趟。”,穆眠野挣了一下,竟然没挣脱开,笑呵呵掏出二十两银子递过去。
“山路湿滑,您打猎注意安全,这银钱不多,给家中孩子买些零嘴。”
此地山多,林子又被衙门和大家族霸占着。
农户开垦荒地艰难,土质又不好,庄稼种出来收成不佳,家家户户穷的一到征税就揭不开锅。
猎户没拒绝他的银子,默默跪下磕了头。
被搀扶起来后,两手一抹泪,冲穆眠野道:“这山上就住着个转生宗的人,从这里上去,半山腰就开始起雾,闻了就恶心发晕,严重了会发疯。我是想送你们去的,实在是没本事。这样,你们上去,我就在山脚守着,等你们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