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临终的真言（1/1）

“兮沐大抵是没有多少时间了，生死也是早已被看破，死真的一点都不可怕，可怕的是人与人之间总会莫名地出现一道鸿沟，可怕的是活着的人心存未了的心愿和牵绊...这些执念让人辗转反侧，终日痛不欲生...”

“曾经我的幻想很美好，可这些美好仿佛总喜欢与我背道而驰，为了牢牢地抓住它们，我一直不停地奔跑在它们的身后，可无论怎么跑、怎么努力，却永远追赶不上。”

“终于有一天，我病倒了，当被迫停下追赶的脚步后，自己躺在床上沉下心来仔细回想了一番，从那之后，我开始怀疑自己身上的所有，于是，我放弃了一切，包括曾经的引以为豪！可最终换来的依然是与美好永远无法相交的两条平衡线……呜呜……”

“姑娘……”

或许这就是兮沐一生的坎坷经历，张卿承本想好好劝解一番，可若想解开一生都无法释怀的莫大遗憾，又谈何容易。

兮沐说得对，理想有多么丰满，往往现实就有多骨感，而这种骨感的刺痛，并不是来源于失败，而是拼其一生倾尽所有的投入让人变得血本无归。这种足可以撼动灵魂的苦痛，放在活人身上叫遗憾，放在死人身上便成了怨念。

身为修行天才的他虽然没有亲自感受过这种痛苦，可在斩妖除魔的路上，却看到了太多这样类似的心酸，每一次大获全胜的背后都是一段令人难忘的故事，尤其是遇到“背叛、遗憾和抛弃”这种词汇，面对这些，心中的伤痛都会在无形之中加深几分。

女孩的哭泣，无形之中把张卿承的内心撕扯得稀碎。

“张道长...兮沐能在日暮穷途之时看到你...真是...真是太好了！...”

“幸好有你的照料...这份久违的安全感让兮沐的内心暖暖的...所以!...”

兮沐抬起衣袖擦了擦眼泪，继续道：

“所以...兮沐只想在有限的时间内，趁自己力所能及...呜呜...能好好地...照顾道长...”

“一路修行不易，要记得穿着得体，要记得吃饭...呜呜...因为...因为天地间所有置身于水火之中的百姓还等着你。”

女孩顿时有些泣不成声，眼角处溢出的泪水闪闪发亮，顿时划过那张如凝脂般的小脸，声声感慨好似内心深处久久不能释怀的悲恸。

“总之……总之兮沐知道……卿承道长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呜呜...”

泪水瞬间布满了女孩略显稚嫩的脸颊。

女孩的一番慷慨倾诉，让一向不动声色的张卿承，眼眶中有了些许的温热。

虽然“很好”这个字看上去有些词穷，但却不偏不倚地说到了张卿承的心坎中。

这些年来，在修行降妖的路上踏过了太多的荆棘，可从来没有过任何怨言，每当看到那些被妖物折磨的百姓，无论再难，哪怕豁出性命也要打下一片祥和之地，这种意志让他从骨子里就不愿写出“抛弃”这两个字。

张卿承不明白，以他的心智修为，完全可以看破诸多世间尘事，可女孩用她的一生经历总结出的每一句真言，都能撼动他的内心，这种感觉仿佛能唤醒灵魂，能掀起掩埋在内心许久的伤疤一般，或许这就是同样经历下的同频感悟。

他的心很疼，疼得很是厉害。

张卿承虽然从小备受师尊的照顾，但那种被照顾，和被兮沐照顾的感觉大有不同，而李默也对他很好，但那种感觉也不是现在这种滋味。

师尊常说：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一日之惠当以终身相还。

倘若没有兮沐在身边，估计他还在饿肚子，而一顿饭的恩情足可大过滴水之恩。

如今兮沐，在自知身患绝症的情况下，还能从容面对；在自知生命所剩无几的情况下，还在用最后的时光照顾他，这种殒身不逊的精神，如果将其放大，无疑是舍生取义心系天下的情怀。

眼前的女孩看似柔弱无骨、懵懂无知，但实际上却是声声为道，句句有情，其内心也要比张卿承预想的，还要坚强得太多，想到这里，他深感自愧不如，缓缓抬起头环顾四周，随后将目光落在早已经哭成泪人的兮沐身上。

被道法礼教世态炎凉层层包裹的坚实之心，如今却让一个女孩子搞得翻江倒海。

他无奈地舒了口气，旋即缓缓起身盘坐在少女的面前，由于距离的拉近，一股淡淡的体香顿时在鼻尖萦绕。

此时的张卿承神情柔和无波，温醇的眼神如春日的阳光暖人心脾，直勾勾地望着兮沐，轻声道：

“真的连死都不怕嘛？”

言罢，少年纤细的手指，轻轻捏起自己的衣角...

兮沐没有任何犹豫，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害怕。”

“嘶！”

当女孩摇头的一瞬间，顿时传来清脆的响声，洁白的长袍被张卿承硬生生地扯下一条，随后将布条搭在双手掌心之中，手臂缓缓抬起将布条蒙于双眼，轻声道：

“潜心悟道二十载，今日被姑娘教化深感自愧，我张卿承有何德能幸得姑娘如此体贴甚微，师尊常说有恩必报，你不负我，我定不负你！”

双手将洁白的布条缕向脑后并打了死结。

“历练的途中，目之所及尽是世间的繁花和山路的蜿蜒，唯独没有感受过一个女孩在生命最后一刻的悉心顾怜...”

“张道长，你要做什么？”兮沐擦了擦眼泪，表情惊愕地说道。

“那些烧饼真的很好吃，贫道没有什么可报答的，唯有一身修为立足于天地，今日贫道将姑娘的任督二脉打通并注入真气，以此为你彻底驱赶病魔。”

“道长，不要为了兮沐一人损害你的修为！”

兮沐一把将少年推开，两只手臂不停挥舞着。

蒙住双眼的张卿承，凭借着过人的听觉，一把抓住少女的皓腕，并将其缓缓放了下来，随后嘴角处浅浅勾出一道弧线。

“不打紧，鼠疫虽然有些棘手，但损耗修为倒不至于，也就是费点真气罢了。”

“此事万万不可！兮沐虽然不懂修行，可多少也了解一些，道长体内的真气还要用在斩妖上，倘若消耗在我身上，那青兰镇的百姓...”

张卿承立即打断道：

“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张卿承绝对！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可是……”

兮沐刚要开口，便被张卿承温柔的手掌捂住了小嘴。

“无须多言，有些抉择或许只是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