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光明（1/1）
狂风乍起，精细的铁链如风铃一般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声音。她执笔伏于书案前，白色的发丝半干着，在烛火的映衬下，宛若银河将倾。
“阿君，伤眼睛。”
他按着她的手腕儿，他还记得她以前义正言辞的教训过他。
“不用你管。”
若不是他，她至于半夜不睡觉么。
只需等到明日，她手上的锁便能打开了。
闻言，南宫修离莞尔一笑。
他从桌上支起半个身子，慵懒随意的勾起她的发丝卷在指尖儿，冷冽的清香令他思慕至极。
“阿君，那个唤你阿娘的人是南昭国逃窜的皇子吧。”
她的笔尖儿一顿，黑色的墨渍从一个不易察觉的小点变成了一个棋子大的水滴。黛眉微蹙，抄录了半天的古籍，直接功亏一篑，付诸东流。
“阿君想做什么呢。”
眉宇微敛，她的神色一冷：“你查我？”
“我只是想知道阿君在做什么罢了。”
他将天下编织成一张大网，遍布他的眼线，为的便是让她无处可逃。就算归隐山林，他也能将她找出来。失而复得的喜悦并没有冲昏他的头脑，反而让他更加清醒冷静。
不可以疏忽任何一步，他不可以再承受失去她的痛苦。
“我想做什么，看来你比我还清楚。”
她的眉宇里染上了一丝深不可测的冷漠，整个人显得异常的沉静，丝毫没有身份被揭穿的慌乱。
“阿君可是想要南昭国？”
他垂首亲吻了一下她的发梢，像幼年时那般充满了亲昵和依赖。
叶霜君放下笔，她的野心有写在脸上么。
“阿君，你何不利用我呢，我可以为你提供招揽人马的钱财和粮草。”
“你想要什么？”
天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餐。
“还没想好，不过我所愿之事不会威胁到阿君的南昭国，这样，阿君可愿与我合作？”
“想与我合作，你有什么诚意？”
“奉云城，便是我送给阿君的第一个礼物。”
他抿起一丝浅浅的微笑，面如冠玉的脸庞像寒春料峭里突然从重重叠叠的云层里洒下来的阳光，令人惊艳不已。
“要去看看吗？”
他舔了舔唇，眸光里的阴鸷被他压了下去。
不能吓坏他的阿君呢。
月明星稀，二人畅通无阻的进入了奉云城城主的府邸。
府邸之下，有一处阴暗潮湿的水牢，腐败腥臭的味道袭来，多少让人有些不适。
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男子双手被巨大的铁链锁着，双腿沁入水中，隐约可见那双腿已变成了森森白骨。一条条肥硕的鱼在水里游来游去，时不时的啃食着里面的腐肉。
看到这一幕，她更讨厌吃鱼了。
“阿君，他便是奉云城的城主杨邵。”
“？”
堂堂一奉云城的城主怎么变成这样了？
“阿君可知我为何会这样待他。”
他的声音低沉，眸光阴冷至极。
“当年，便是他用内力废了我的腿。可笑的是，他对我的娘亲爱而不得，便想着毁了我的一生。”
所幸，他遇见了她。
他执起她的手，眸子深沉又爱怜的凝视着她的手腕儿：“这里，很疼吧。”
他从孙谷主那里得知，她是用她的血换来了能治好他腿的焰阳草，可她什么都没有跟他说。
太傻了。
她抽回手，气息透着几分疏离：“南宫修离，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他总是沉湎于过去做什么。
“好啊。”
这空白的十几年，他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但往后余生，他想做她的影子，事无巨细，亲力亲为的渗透进她的生活里。
“我想让你帮我做件事，可以吗。”
“洗耳恭听。”
眉眼轻垂，她总算是愿意信任他一些了。
翌日
熬了一宿的她，精神十分不济。强撑着精神将手中的密函递给了丹青：“有些事情我需要你亲自出面，以光明会的名义。”
“是，圣主。”
“轩辕烬，七日之后的午时，你准备好求雨。”
“？”
求雨？
他耳朵没听错吧？
这几年很多地方是滴雨未下，包括奉云城。他要是能求来雨，铁树都能开花。若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没有求来雨，唾沫星子估计能把他淹死吧。
“求不来雨，母后就杀了你。”
轩辕烬抖了一下，她是怎么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狠厉的话。
“皇族之人，是不需要废物的。”
若他不是目标人物，也许他真比不上与他一母同胞的兄弟轩辕朗。不知道居安思危，未雨绸缪，死了也活该。
“阿君，别跟他置气，气坏了身子我会心疼的。”
闻言，轩辕烬望了一眼那个似乎比他还小一点的南宫家掌权人南宫修离，他是想做他的后爹想疯了吧。
传言，他杀光了南宫家的所有人，连妇孺也没有放过。而这样的人，竟然温柔的站在她的身后，为她梳发，娴熟得仿佛练习过无数遍。
“不争气的东西。”
“他还是个孩子，别生气。”
“都多大了，还孩子？像他这个年纪的皇子，娃都能抱两三个了。”
“阿君，这事儿可急不来，我会派人给他留意几个好人家的姑娘。”
“你别惯着他。”
轩辕烬无语住了，这严母慈父的即视感让他无地自容。地上有缝的话，他想立马钻进去消失不见。
时至中午，锁店的老板才将钥匙送了过来。
打开镣铐的那一刻，南宫修离惋惜的叹了一口气。
他是真想一辈子与她时时刻刻铐在一起。
她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抬眸望向了他：“你认识魔教教主么？”
“有过几面之缘。”
他记得他第一次见那魔教教主时，就觉得他与他惊人的相似，他们属于同一种人。
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时势造英雄，便让魔教成为我光明会的第一块踏脚石吧。”
光复南昭国她已经没有什么兴趣了，将天下玩弄于股掌之间才有意思。
庞大庄重的祭天台仅仅在几天就建造而成，它矗立在奉云城的中央，神圣而又威严。
传言，神的使者降临了人间。
他会带来甘霖，会让这片干旱的大地重新焕发生机。
他是光明的化身。
能让希望之花开满大地。
奉云城的人越聚越多，有看热闹的权贵，但更多的是瘦骨嶙峋，流离失所的黎民百姓。
因为干旱，他们卖掉自己的孩子，只为换来半点粮食。找不到粮食的，只能啃树皮，吃草根。有的孩子因为没有水喝，生生咬断了自己母亲的手指，贪婪的吮吸着里面的鲜血。
人性已经扭曲到了极致。
轩辕烬忧心忡忡的望着底下的流民百姓，他突然有些害怕求不来雨时，这些人会是何等的绝望和愤怒。
“你在害怕了？”
“没，没有。”
“千钧之弩，不为鼷鼠发机，万石之钟，不以莛撞起音。要做一个合格的帝王，你就算害怕也要不动声色。这些人将会是你的子民，好好记住他们的样子，他们能够成为你踏上帝王之位的枕木，也能成为悬在你脖颈处的利刃。”
微风轻拂，扬起了她白色的发丝。
她的神情不悲不喜，傲视万物。
他突然有一种错觉，她比他更能成为一个好帝王。
这样风华绝代，足智多谋的她，怎会嫁给父皇那个废物？
死去的轩辕皇帝想诈尸：他压根儿就不认识这个女人好么，都已经死翘翘的他，脊梁骨都被戳烂了。甚至还有人想把他的尸体找出来，反复鞭尸。
谁能有他惨？
“母后，你为什么会选择我呢？”
南昭国最不缺的就是皇子，他的父皇处处留情，光是他宠幸过的妃子就多达上千人。其中能够平安降生下来的皇子和公主就有近百人。
她其实完全可以选择同样有轩辕皇族血脉的幼子来助她复国。毕竟，这样的人，更好控制不是么。
“抽签抽到的。”
她沉着脸，不是谁都想做别人生命中的贵人的，至少她不是。若不是为了她心中的目的，她又何须为这些目标人物鞍前马后，马革裹尸。
“好吧。”
说实话，他有点儿信了，毕竟此刻母后脸上的烦躁之情不似作假。
一眼就可以看出，她可嫌弃他了。
两日后，万人空巷的街道，人潮拥挤。
千呼万唤使出来，一身白衣的轩辕烬沐浴在阳光之中，他的神情悲天悯人，散发出神圣的光辉。
“圣子大人，求求您大发慈悲，降点儿雨吧。”
“圣子大人，我给您磕头了，再不下雨，我们一家几口人都没法儿活了。”
”圣子大人开开恩吧。”
“只要能下雨，我们愿意为光明圣主修筑功德庙，日日供奉圣主的金身。”
此起彼伏的哭诉声悲恸得让轩辕烬的心也在颤抖，他终于明白，站的越高，责任越重是什么感受了。
“圣主金言，今日必降甘霖，助天下百姓度过难关。”
“谢谢圣主。”
他焚香祷告，望着蓝天白云，晴空万里的天际，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儿没底。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骄阳越来越烈，他额头的汗水已经浸湿了他的发丝，但他依旧挺直身躯，不卑不亢。
他不能显露半分的退缩与畏怯。
阁楼之上，她喝了一口南宫修离递过来的清茶，味道清甜幽香，缓解了夏日的烦闷。
今日要是下不来雨，她就宰了系统。
（⊙▽⊙）
（宿主，人家只是说今日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几率下雨。）
那不是还有百分之一的意外么。
天气预报也不敢说哪一天能百分之百下雨好叭。
它可太难了。
“阿君，尝尝我做的糕点。”
“谢谢。”
这几日，倒是有点奇怪。
萧羽翎和陆泽不知道去哪儿了，不过不来烦她，让她也乐得清闲。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三个男人凑一块儿，岂止是一台戏，所有戏班子唱过的戏，都没他们的戏多。
时至申时，天空逐渐被乌云笼罩。
原本已经等得怨声载道，心烦意乱的百姓渐渐静了下来，不自觉的仰望着天空。
似乎有什么冰凉的东西逐渐落在了他们的脸上。
“是雨，是雨啊！”
“下雨了，下雨了！”
“多谢圣主大人，圣主仁慈。”
“孩儿他爹，终于下雨了。”
顿时，祭天台下的黎民百姓奔走呼号，载歌载舞，拿着锅碗瓢盆接上雨水。有的甚至张大了嘴巴，让雨水滋润他们干涩的喉咙。
轩辕烬松了一口气，终于下雨了。
抬眸，他看见了她。
她似早有所料一般，淡定的回望着他。
母后是怎么知道今日会下雨的呢？
若说是巧合，那未免太牵强了。
南宫修离无声的握紧了拳头，她身上的疑点和神秘越来越多了，有些东西不是他刻意不去想就能忽略的。她展现出来的实力和强大，估计只是冰山一角。
“阿君。”
“怎么了？”
她应了一声，看在他还有利用价值的份儿上，她可以对他客气一点。
“没事。”
把他的忧虑说出来，只会让她更加警觉罢了。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整整下了两天两夜。
与此同时，在南宫修离的推波助澜之下，光明会的名声大震。
圣主的仁慈，让更多的人加入了光明会，他们愿意成为圣主最忠诚的信徒。
她举着伞，漫步在街道上。
衣袂飘飘，纯白的衣衫不染尘埃，令人驻足。
但那双被伞遮住的眼睛，无情无欲，冰冷得令人害怕。
“加入光明会，只需一两银子即可。”
“我加入，我加入。”
“我也加入。”
丹青一笑，将手抚向了新加入光明会的那人的额头，温和的说道：“神的光辉会照耀你的。”
“多谢神使。”
他一刚说完，猩红的血便洒了他一脸。
他眼睁睁的看着神使倒下了。
胸口还插着一把冰白凛冽的利剑。
“圣，圣子？”
圣子大人杀了神使？
“光明是不需要被金钱玷污的，你们心中若有光明，光明便无处不在。”
“圣子大人！”
“光明万岁！”
“我愿为圣主大人，圣子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所有人激动得脸红脖子粗，瞬间掀起了加入光明圣会的热潮。
他们还听说，圣子大人将会亲自剿灭危害天下的魔教。
终于，他们迎来了属于他们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