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下药(1/1)
要下雨了,应该是非常大的雨。
遮天蔽日的乌云将阳光彻底遮挡,天空之下的大地灰蒙蒙的一片,眼睛看过去,就好像每一寸土地都隔着一层朦胧的面纱。
在这种环境下肺仿佛变成了鳃,吸入肺中的气息湿浊得不像是气体,倒更像是液体,沉积四肢深处,叫人提不起精神。
天气依旧闷热,即使躲在厚得如同几床棉被叠在一起的云层之上,太阳依旧在发挥着他的长处。世界仿佛就是一个蒸笼,水汽在太阳的烘烤之下上升,氤氲成云。
好像没有下雨,钟佰踩在因潮湿而容易打滑的青石阶梯上,抬头看着悠然上山的客人们,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快乐与期待的笑容,言语中感叹着今天的天气很好丝毫没有对即将要下大暴雨的紧迫感,仿佛天上浓重得几乎要触及地面的乌云不存在一样。
事实上,除了钟佰,其他人甚至是其他生物都好像看不见这漫天的乌云,飞鸟自由的在天空迂回盘旋,来回穿梭云层、蝴蝶围绕着地上的花丛飞舞、小猫小狗在台阶上走蹿玩耍。
钟佰心中虽然有疑惑,可是冥冥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别多想,一切都是正常的现象。
“不管了,我还急着要上山呢。”
钟佰没有对脑海中的声音进行过多的思考,他心中记挂着上山,因此就加快了上山的步伐。
可是,他为什么这么急着要上山呢?钟佰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一定要尽快上山,就好像上了山,一切异象都会自然而然地消失。
脚下的青石板传来不真实的柔软触感,他走的每一步都好像踏在棉花之上,若是放在平时,钟佰一定会敏锐地发现这其中的不对劲,可是现在,他已经慢慢地融入了这个世界,天空也变得不再灰暗,乌云慢慢散去,晨光熹微,晴空一片。
钟佰埋头走着,渐渐觉得有些力不从心,喘息愈渐,这条路好像没有尽头一样,如此漫长,一眼看不到边际,如此使人疲惫,好想坐下歇息。
钟佰擦拭额上渗出来的细汗,登山之路的人忽然多了起来,热闹非凡。前方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彩旗飘扬,音乐欢畅,一派喜乐景象。
此情此景,连一心上山的钟佰也忍不住驻足观看。浩浩荡荡的大部队从山上走下,在队伍的最前方,两个戴着大头娃娃头套的童子踩着灵动的脚步蹦蹦跳跳,陡峭的台阶在他们脚下如履平地,传出一路的欢声笑语。
紧随其后,一个袒胸露乳蒲葵扇的的笑面佛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之中,他走起路来七倒八歪,让人看了总但他会一不小心掉下去。
虽然他的脚步看起来很轻浮,但是细细看去,就会发现他每踩出一个看似不稳定的步伐,他的四肢也会跟着步子做出一些夸张的动作,靠着这些动作,笑面佛成功地保持了很好的平衡。
再后面,一排排脸上抹着戏剧油彩,穿着五颜六色戏服的小生扛着同样五颜六色的大旗子走下来,他们脸上挂着笑,走着一条直直的队伍,身上虽然扛着大旗,可是脚下却稳得很。
钟佰看着这条队伍走了很久很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
一抬轿子出现在人们的眼前,轿子上面端坐着一个雕像,它赤裸着身体,通体青黑,怒目圆睁的样子就好像传说中鬼神。
钟佰看着雕像,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它。
但是,在哪见过呢?
钟佰想要思考,可是冥冥中有一个声音阻止了他的思考。
“不要想了,快离开他,继续向前”
当这一尊雕像出来的时候,人们的欢呼声如海潮般涌起,一浪接着一浪,鼓点与金锣也在同一时间变得激昂起来。
钟佰看得那是心潮澎湃,心中一股敬意油然而生,当场就想要下跪,虽然他并不认识这个雕像是何人,也不知道尊敬从何而来。
队伍一路向前,当雕像经过钟佰面前的时候,它突然活了起来,头转向钟佰,眼中冒出碧绿的光。
钟佰被它看了一眼,只一眼就感觉天旋地转,仿佛被摄入了无底深渊。
下一秒,雕像身上的异象消失,它又变回了那个受人尊敬的死物,人们的欢呼声依旧,好像刚才的异象从未发生过一样,只剩下惊魂未定的钟佰捂住悬起来的胸口靠在墙边喘气。
刚才发生了什么?
刚才雕像活了过来,他站在钟佰面前,身上散发着神圣的霞光,他的眼眸似冰种翡翠一样碧绿通透,瞳孔呈四方形,他俯视着钟佰,用好像高山雪原一样旷远而又冰冷的声音对钟佰说话:“汝,欲登山?”
钟佰不假思索回答:“我要上山。”
“汝,登山何为?”
他迟疑了,想要思考却无法思考,只能回答说:“我不知道。”
“不如归去——”
声音澄澈旷远,就像在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上呐喊。
一语过后,钟佰眼前之景犹如镜花水月,泛起一阵涟漪,他回过神来,雕像还是那个雕像,端坐在轿子上,一动不动。
钟佰目视着雕像老爷的队伍远去,心下想要细想他说的话语,可是冥冥中又有一道声音对他说话:“忘了吧,忘了吧,不要想这么多,赶紧上山吧。”
钟佰听从脑中的声音,将萦绕在脑子里的杂乱想法抛之脑后,然后继续上山。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山道上的游客越来来越少,越来越少,渐渐的只剩下他一个人。
太阳悄悄地落了山,天空暗了下来,山道上逐渐弥漫了白色的雾气,变得朦朦胧胧。
钟佰此时浑身都大汗淋漓,两脚发软,胸口闷痛。他太累了,恨不得现在就坐下来歇息。
可是心里的那道声音总是让他继续走,继续走,这声音如此频繁,甚至将钟佰想要休息的念头都挤掉了。
这道声音让他无法思考,不能停歇,只知道要一路走下去,走下去。
来到山顶广场,这里还是一个人都没有,不过也因此多了很多空椅子,钟佰早就累到快要站不稳了,他能走到这里,全靠就是什么都不想,如同一个行尸走肉一样。
可是身体并不是全凭意识操纵的,同样能操纵身体的,还有身体本能。
钟佰无意识地靠近了一张石凳,膝盖顶到凳面,两脚一软就倒在了上面。
这短暂的休息使钟佰稍微恢复了一点意识,他想自己为什么要上山,为什么这座山的山路这么长?
可还没等他深究,脑中的声音又开始了:“不要想这么多,继续走吧,走吧。”
钟佰搀扶着凳子站起来,想要继续前进,没想到还没走两步路呢,他的脚又发软了,直接就摔到了地上,与大地亲密接触。
酒店前台,断臂男再一次来到了这里,老板娘正吃着午饭,看见他来了,连忙把东西放下,谄媚道:“刘哥你怎么又来了,这才没过多久。”
断臂男道:“我让你看着的那个男的呢?”
老板娘指着一旁的监控,笑道:“这呢这呢,你看他睡得多香。”
断臂男瞄了一眼,接着眉头紧锁成一个“川”字,心想他怎么是这样子的,不应该呀,这反应不对劲。
断臂男冷冷地问道:“我让你给他喝的东西?”
老板娘笑着答道:“喝了喝了,我看着他喝下去的,一口闷了。”
断臂男沉默了片刻,心想难不成是药量不够?那药的症状怎么都不应该是熟睡……不行我得上去看看。
随即断臂男说道:“带我上去,我要亲自看看。”
“这个嘛……”听见断臂男的要求,老板娘眼睛瞟向其他地方,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说,“不太好吧。”
断臂男面露不悦,这臭婆娘,真特么的贪!
他从口袋里掏出来两张大面额的钞票丢到老板娘的手上,不耐烦道:“给你,赶紧带我过去。”
老板娘飞快地把钞票收起来,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说:“好好好,我这就拿钥匙,死鬼,这么猴急。”
断臂男的目光愈发危险起来。
老板娘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带着他上了五楼,再一次私自把钟佰的房门给打开了。
“就这里了,你想干什么就干吧,要快一点,注意动静小一点,别把我的其他客人吵醒了。”
说罢,老板娘将房门关好,独自退了出去。
断臂男走到钟佰面前,心中的残忍逐渐涌现出来,这一刻他甚至动了一刀把钟佰的双手给砍下来的想法,他要让这个把自己害得这么惨的混蛋也试试残疾的滋味。
好在断臂男最终还是忍住了,放长线才能钓大鱼,只要把钟佰拉下水了,再从他的那个有钱朋友那里坑一点钱出来,从此以后还不是天高任鸟飞?
断臂男绕着钟佰走了几圈,没看出来个所以然,按理说他下的药量应该是足够普通人陷进去的,可钟佰现在这个反应显然不正常。
要不然……加大药量?
断臂男思考了一会,觉得这个想法不错,他从身上掏出来了一个小瓶子,从里面到处来一点粉末到钟佰的鼻子前,然后拿出来一张纸卷成筒状,也放到钟佰的鼻子前面。
接着他就等待,等待钟佰吸气的瞬间,他在轻轻地把粉末吹进钟佰的鼻子里面,如此反复操作几次,粉末全部都被钟佰吸了进去。
钟佰先是浑身抽搐了一下,接着就没了动静。
咦,奇怪,怎么没有反应啊?
断臂男凑上去看。
突然,钟佰的眼睛睁开了,那是金色的瞳孔。
断臂男看见了,心里疑惑:这家伙怎么还戴了美瞳?
下一秒他就整个人横飞了出去,一直撞到了房间的门口。
钟佰在床上爬动,先是屁股翘起来,接着是腰从床上立起来,最后是脖颈发力将脑袋抬起来,但似乎力量不够,导致脑袋耷拉在肩上,眼睛半睁,里面散发着淡淡的金光。
这一幕诡异极了,直接给断臂男吓破了胆,他手忙脚乱地打开房门,逃似的跑了出去。
当断臂男逃出去以后,钟佰呆立在床上,没多久又躺了回去。
……
钟佰躺在地上已经不知道有多久了,他觉得应该过去了很久很久,因为他的手脚已经不觉得疲惫了,一切好像恢复如初。
正当钟佰想要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山上传来的锣鼓声与唢呐声却令他动作一滞。
同先前在山下游神仪式的音乐不同,那时的音乐是欢快的、热闹的,听起来令人心情愉悦的,这次的音乐却是悲伤的、凄惨的,听起来让人觉得心塞的。
钟佰把脸抬起来看,一条白旗映入眼帘,还有漫天飞舞的纸铜钱。他心中涌现出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当他把视线下移,一条长长的,由白旗、鞭炮与纸铜钱引路的队伍正声势浩大地从山道上缓缓向他的方向走来。
没有任何思考,钟佰从地上跳了起来,跑离队伍的必经之路,躲到了一棵树背后,露出个脑袋往外看。
这条队伍很长很长,几个老头走在队伍的最前方,每隔一段距离就扔下一些纸钱,点燃一包鞭炮。
跟在硝烟的后面的是两个臂上绑着白毛巾,身上穿着白外套,腰间缠着麻条,脚下踩着不合脚白布鞋,一手举起引魂幡,一手拖着孝棍的小孩。
走在前面的小孩年纪稍大,他脸色坚毅,两条泪痕从眼睛一直滑落到嘴角。
走在后边的小孩目露茫然,不时想要转头往后看,却总会被跟在他身后的大人按住脑袋。
钟佰看着领头的两个小孩,总觉得他们的脸有些熟悉,就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不要看了,让我们继续走吧,上山吧。”
钟佰捂住脑袋,那烦人的声音又开始了,他还在叫着钟佰向前走。
可是这次钟佰没有听他的,面对着这支队伍,钟佰的心里没由来的泛起一阵无边的恐惧感,这样的恐惧感让他生生抵挡住了脑中声音的骚扰。
“我,我要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