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血本无归（1/1）

苏曼来到了剧团，推开了工作室的门，只见凌枫正端着一杯“伏特加咖啡”，大口地喝着。

“你怎么又喝这个了？这可对身体不好啊！”苏曼缓缓地说道，走过去，接过了他手里的杯子。

凌枫满眼委屈地看着她，说道：“我没事，就喝一杯，给我吧。”

“不，凌枫，晨曦和晓晓把假杨洋的事都告诉我了，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是我可不让你拿自己的身体来出气。”苏曼朝他微笑了一下。

“苏曼，对不起，我把我们的积蓄都亏完了，真的是血本无归啊！”凌枫长叹了一口气。

苏曼正对着他，坐了下来，温柔地说道：“凌枫，我很庆幸，起码你毫发无损，钱财乃身外之物，以后我们投资电影的机会还有很多，这一次就当交学费吧。”

凌枫看着她，轻笑了一声：“苏曼，我可是亏了五万银元啊，你一点都不心疼吗？本来打算赚了钱，储备好粮食，还可以置办一间新宅，等宝宝出生的时候，我们一家四口就可以住大房子了。”

“我也心疼啊，不过不是心疼钱，而是心疼你。凌枫，其实这次投资失败也挺好的，那样的话，你就可以更专心地写剧本了。你可别忘了，编剧才是你的强项！至于新宅子，我觉得现在的别苑就挺好的，韵思还小，就算多了一个弟弟妹妹，也是够住的。只要一家人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其他都不重要了。”

苏曼的一席话突然点醒了凌枫，她说得对，投资电影本来就不是他的强项。与其去做自己不擅长的事，还不如专注地去创作更多更好的作品。

凌枫顿时觉得宽心了许多，说道：“苏曼，能娶到你这样善解人意的太太，我真的是三生有幸，你说得没错，与其为投资失败而痛心，还不如把时间花在创作上。有你陪着我，我一定会再把钱赚回来的。”

苏曼笑着握紧了他的手：“当然，我相信我的夫君不是等闲之辈。”

两人站了起来，相拥而泣。

而那个假杨洋真名叫做刘启光，三十来岁，高高瘦瘦的，原为柳州市的一名导演，曾经因合作纠纷跟杨洋心生嫌隙，最后迫于生计，将杨洋暗中杀害，并且盗用了他的身份，到外省等地招摇诈骗。由于广东旱灾严重，又无意中从杨洋身上搜到任素名的推荐信，于是凌枫便成为了待宰的羔羊。

刘启光从香山离开后，便前往了南宁，他只用一万银元将陪他演戏的工作人员打发后，便独吞了剩下的钱。他还清了赌债，但是一个多月后，不知为何又欠下了一屁股债。被当地地下钱庄的老板梁汉民追杀到妓院里，差点丢了性命。

梁汉民揪着刘启光的头发，狠狠地挥动着右拳，“啪”的一声打在了他的脑袋上，顿时，两行鲜血从发际线处流了下来。

刘启光立刻倒在了地上，此时浑身都是淤青，手脚上的伤口血喷不止，染红了衣襟。

只见梁汉民一脚踏在了他的后背上，那张黑瘦的脸变得更黑了，眼睛里发出怒火，嘴张开露出尖锐的黄牙，好像要把他吃掉似的，恶狠狠地说：“我的钱你也敢不还？我看你是嫌命长了，我再给你一天的时间，明天傍晚，如果你还不上钱，那么我保证你看不到后天的太阳。导演？我呸！又嫖又赌，斯文败类！”说完，他使劲地在刘启光的背上踩了下去，并且还踮起脚尖深深地摩擦着他的伤口，此时刘启光痛得鼻涕眼泪一起涌了出来，嘴里直叫“饶命”。

梁汉民看着他奄奄一息的样子，才消了消气，收回了右脚，蹲了下来：“小子，明天傍晚，还钱，否则就是你的死期！我们走！”

接着，他大手一挥，身旁的那四五个打手便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扬长而去！刘启光顿时昏睡了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锁在了监狱里。而坐在他面前的则是一位中年的男警官，他的面孔有点清瘦，颧骨微高，他那刺猬一样的头发又短又粗，透出一股犟劲，正严肃地盯着自己。

“我怎么会在这里？你是谁？”刘启光惊慌地问道，浑身上下都被包扎着纱布，稍微动一动，都觉得有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感。

男警官轻蔑地笑了一声，说：“这里是柳州市警局，我姓陈，你就是刘启光？”

“陈警官？我是刘启光，我怎么会在警察局里？明明……”刘启光用力挣扎了一下，他身上的手铐和脚链却把他牢牢地困住了。

“你如果不在警察局，那应该去阎王爷那里报道了，你涉及一桩命案和诈骗案，最好从实招来。”陈警官死死地盯着他，锐利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我……真的没有别的选择了吗？”刘启光紧皱着眉头，嘴角颤动了一下，低声说道。

陈警官笑了笑说：“有啊，我现在放你出去，梁汉民正等在警察局门口呢，他说要给你送终！”

刘启光一听，立马哀求道：“陈警官，我说，我从实招来，不要把我放出去，梁汉民会要了我的命的！”

此时，陈警官示意身旁的小警察，让他做好录口供的准备。

刘启光长叹了一口气，说：“我本来也是一介良民，奈何这个世道待我如此不公？ 我本来只是杨洋影视公司里的一个普通打工人，一开始的时候跟他合作还挺愉快的，觉得他是大户人家的子弟，有才华有钱，谁曾想他却是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拍完戏后，不仅故意拖欠我的工钱，而且……他还强奸了我的未婚妻董林。不仅如此，他还把董林卖给了妓院，让她生不如死。我一介书生，手无寸铁，更无权无势，要报仇，只能通过黑帮的打手，才能如愿。于是，我就去找了梁汉民，让他帮我杀了杨洋，可是他要收1万银元。我便答应他，只要他杀了杨洋，我就有办法搞到钱。于是，我便开始盗用杨洋的身份和证件，到处诈骗，无意中我发现了他跟任素名有往来的信息，并且正准备去香山跟凌枫谈合作。就这样，我便盗用了他的推荐信，去香山骗了凌枫的五万银元。”

此时，陈警官的脸上多了几分同情，问道：“既然人你已经杀了，钱也拿到了，那为什么还要去赌呢？”

刘启光冷笑了一声，说：“我拿了钱后，回到了柳州，打发了陪我演戏的人，我本想去妓院把董林赎出来，但是却被妓院那可恶的老媪漫天要价，说我要赎回董林可以，但是要交十万银元。我哪里有这么多钱呢？为了董林可以早日从良，我只能再去找梁汉民，他只答应借五万银元给我，而且要收高额的利息，无奈之下，我只能去赌场试试看。可惜，我不仅没有赢钱，还把那四万银元全部赔进去了。眼看赎身无望，董林前几天割脉自尽了……”他哽咽了，两行热泪从脸颊上流了下来。

听到这里，陈警官一改刚才凶狠的表情，轻叹了一下，说道：“原来也是苦命的人啊，那后来呢？”

“后来，我不甘心，就去妓院里闹，要那个老媪赔人命给我，可我是在以卵击石啊，她联合梁汉民把我赶了出去，并且把我暴打了一顿，要我还钱，再后来，我就在这里了。”

“刘启光，你啊！就算杨洋十恶不赦，那你可以去报警啊，以黑治黑，到头来还把自己搭进去了，况且，香山的凌枫可是无辜的，你怎么忍心去欺骗他？”

“没错，在被我骗过的人里，只有凌枫是无辜的，我也是无奈之举啊！毕竟在这样的乱世，人人自危，只求自保，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呢？”

“那只是你为自己找借口而已，刘启光，你买凶杀人、欺诈、聚众斗殴，是要付出代价的，你就等着判刑吧！”陈警官站了起来，指着他说。

刘启光目光呆滞地看着他：“杀人偿命，我认了，杨洋是罪有应得，我不后悔。陈警官，你能给我拿纸和笔吗？”

“你要干什么？”陈警官疑惑地看着他。

“我想给凌枫写封信，因为我想还他一个人情！”刘启光平静地说。

“你都是快要死的人了，你拿什么去还欠他的五万银元？”陈警官斜眼看着他。

“文人有文人的相处之道，陈警官，拜托你了。”

随即陈警官拿来了纸和笔递给了他，半个时辰后，他把写好的信交给了陈警官。

“我能打开看看吗？”

“可以，陈警官，我在临死前能遇到你，也不枉此生了，请你务必要把这封信交到凌枫的手上。”

陈警官打开看了看，长叹了一口气说：“想不到你还有这招啊，算你还有良心，下辈子如果再投胎的话，记得好好做人。”

“谢谢陈警官。”

几天后，刘启光因买凶杀人及巨额诈骗罪等被枪决了，而梁汉民等人也同样受到了法律的惩罚，那时已是1944年的冬天。

陈警官遵守诺言，将刘启光的信寄给了凌枫，凌枫收到后，大吃一惊，心里也对这个“骗子”的遭遇深表同情，对于他被埋没的才华更是觉得遗憾。

在一旁的苏曼问道：“是那个假杨洋的来信？”

凌枫将信递给她说：“没错，想不到他的遭遇竟然这般凄惨，可惜了他的才华。”

苏曼细读后，说道：“果然是可悲可叹啊，更让我想不到的是，他居然愿意将电影《未了情》剧本的版权悉数转让给你，他原本可以做一个很好的导演和编剧，可惜命运却偏偏跟他开了一个大玩笑，最后还搭上了性命。”

“是啊，当初，我也是看上了他的剧本，觉得这个剧本甚好，我才答应跟他合作的，也恰恰是这个剧本害了他，杨洋从他的手里骗走了剧本的版权，他却让杨洋因此丧了命，最后自己也遭了殃，看来这个《未了情》威力很大啊！”凌枫感叹道。

苏曼点了点头：“说得没错，凌枫，也许是时机未到，还没到这个剧本发挥作用的时候，假以时日，我们一定会让这部电影重新面世的。”

“是的，苏曼，我们先把这个剧本收藏起来，对了，我这几天也写了两本新作，你要不帮我看看？”凌枫振奋了精神。

“好啊，让我看看。”

两人便认真地讨论起新剧本来，被骗的心结从此解开，凌枫也恢复了往日创作的高涨热情。次月，苏曼顺利诞下男婴，取名为“凌俊杰”，一家四口恢复了平静的生活。

在随后的一年多里，凌枫的新作频出，一共写出了四十多部高质量的剧本作品，其中大部分被用于仙歌粤剧团的日常演出，还有小部分则是被搬上了电影的荧幕。凌枫更是成为了名噪一时的编剧家，享誉海内外。

次年8月，日本裕仁天皇通过广播发表《终战诏书》，宣布无条件投降，长达八年的抗日战争终于结束了，举国欢庆。而同年的年底，凌枫和苏曼也将仙歌粤剧团搬迁至广州，任素名和白松清正式成为剧团的合伙人，并且大力开展了粤剧演出的推广工作。

凌枫和苏曼也举家搬迁至广州，并且全身心地投入到粤剧剧本的创作当中，在1946年至1955年间，他创作了接近两百多个剧本，成为了当时最高产的剧作家。其中，《夜来香》、《朱门绮梦》、《同是天涯沦落人》等剧更是名扬海外，在香港、台湾、新加坡等地的华人圈里，无人不知晓“凌枫”这个名字。这时的凌枫已经名利双收，有足够的经济实力去实现自己年少时的梦想了。

他想起了十年前刘启光留给他的剧本，于是便跟苏曼、任素名、白松清等人商量着，将这部戏重新搬上荧屏，记录那个抗战年代的爱情以及黑帮故事。

任素名从未涉足电影行业，但是她对剧本倒是很有一番见解，在看完《未了情》的剧本后，便对凌枫说：“果然是个好剧本，将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里，家仇国恨、儿女情长展现得淋漓尽致，凌枫，虽然这是十年前的作品，但是就算放在今天，也依然是经典。”

凌枫高兴地说：“没错，素名姐，我也觉得这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好作品，十年前，我还跟苏曼说，等时机成熟了，我们一定会将它拍出来，现在就是好时机了。”

任素名点了点头，转而问白松清：“松清，你觉得呢？这个剧本如何？”

白松清笑了笑：“你们俩可是行家，你们都认可的作品，我肯定是举双手赞成的，不过我想提一点小小的建议。”

凌枫认真地问道：“噢？松清姐，但说无妨。”

白松清抿了抿嘴，说：“战争虽然结束了，但是毕竟新中国才刚成立没多久，社会还是动荡不安的，对于一些略带负面影响的题材最好还是不要过分地披露，这个剧本涉及到黑社会势力的场面，我们需要慎重处理。并且，这里面还涉及到很多打斗的场面，我们得找一个专门的武术指导团队才行。”

“没错，我赞成松清姐的建议，凌枫，我们要不去一趟上海吧，现在综观全国，只有上海的影视行业最发达，我们去观摩学习一下，找最好的团队，然后再开拍，如何？”苏曼提议道。

“这个建议好，凌枫，我们四个人可以一起前往，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任素名兴奋地说。

凌枫握紧了拳头，激动地说：“好主意，那就这么定了，这些年我们一直在广东地区发展，也是时候出去见见世面了。

于是，他们四人便在半个月后来到了上海，住进了和平饭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