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心里的波澜（1）（1/1）

涠洲城内突然刮起的怒风足足吹了三日三夜不停歇，从城东到城西，从城南到城北，几乎每一家的门都被砸开过，城就算再大，如此细细密密搜罗下去，总有露出痕迹的时候，届时再严把城门，就不信她还能插上翅膀飞出去不成，所以南风烈铁了心要抓她出来。

街上重甲横行，整个涠洲陷入一种沉闷而压抑的恐惧之中，三日后，荆素素突然收到了裴京墨送来的消息，要她出门于城西破庙前见面。

荆素素自打回家后就没出过门，这日将孩儿交给了荆老汉和阴灵雨，穿戴好衣衫，头上裹着素巾拎着筐萝卜，便悄悄出门去了。

街上行人稀少，时不时有一队士兵持着器械巡逻，瞧着十分骇人，荆素素不敢抬头，提着筐疾步快走，不一会身影便消失在了街角。

偏偏是巧，就是这一日的早晨，荆老汉正在院子里扎筐，就听见门被拍的啪啪作响，若是荆素素回来，定不会是这么大的响动，心里突然起了疑，嘴里叫道，“谁啊？”磨磨蹭蹭的去开门。

阴灵雨听见了敲门声，心里一紧，忽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弯下腰来假装在拾掇地上晒的干菜，遮掩起面容。

拍门声仍旧响个不停，却没有人答话。

荆老汉心中更慌，步子迈的更慢，可无论怎么慢，院子就那么大，再磨蹭也有走到头的时候，用手拉开门栓，探出个头，就看见门外站着一片黑压压的士兵，这么多人站着，居然一点声音也没有。

他惊骇莫名，忍不住就开始双腿打颤，“这里住着的是莫大海和荆素素吧，荆素素呢？”为首那士兵冷漠道，他的本子上有登记，知道莫大海上次与士兵冲突时，被当场拍碎了脑袋，只留下了荆素素一人，这荆素素也被南风将军抓走，前些日子才被放了回来。

眼前这老头瞧着该是她的家人，可这老头儿似乎没见过这么多的兵，居然被吓傻了眼，嘴唇哆嗦了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这种情况他们见得多了，兵头懒得与他多费口舌，他们一行人一路不知搜索了多少个地方，早就没了耐心，一把将老头推开闯了进来。

院子简陋异常，也没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只一个农家女低头耙着干菜，见他们进来垂手站在一旁瑟瑟发抖。

一群兵呼啦啦涌了进来，在本就不大的院子里四处翻找查看着，就连米缸锅台里都要打开看看，确定这地方实在是简陋的藏不下人后，这才退了出去。

兵头四下里又望了望，眼神已经有些麻木，他已经连续搜索三天了，却连将军夫人的一根头发丝都没看见，正准备转身离去，忽而见到那立在一旁的民女似乎颇有姿色，抬了抬下巴道，“你就是荆素素？”

阴灵雨低垂着头，低低嗯了一声。

“抬起头来！”兵头喝道。

阴灵雨咬紧牙关，不确定荆素素给她抹的锅底灰到底管不过管用，她偷眼打量了一下，对方大概带了百十来个小兵，一小部分在院子里，大部分站在院子外，自己须得花多长时间能解决掉他们？全杀了吗？

她正在心里权衡，刚才那一声暴喝吵醒了在屋内睡觉的阿毛，阿毛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声音在这寂静之时听着尤其刺耳尖锐，叫兵头忍不住皱了皱眉。

“哎呦！娃儿哭了！素素你快先去哄孩子去！”荆老汉忙催促道。

阴灵雨点头称是，赶紧进屋去抱起孩子轻声哄着，刚才还哭的声嘶力竭的小人一进了她的怀里，立即就止住了哭声。

兵头看着这民女熟稔的哄孩子模样，那孩子对她也十分依赖，想来定是他的母亲没错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也懒得再费心神额外生事，再瞅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等他们走远了，荆老汉吓的立即瘫坐在地，这才发现自己早就手脚酸软的不成样子了。真是有惊无险啊，他忍不住嘿嘿笑着，一边擦着头上的汗一边唏嘘，“这小娃娃可真是救了你的命呢！”

是啊，刚才好险啊，她连最坏的打算都做好了，却没想到化险为夷，意外躲过一劫，忍不住将他粉嫩软滑的小脸在自己的面庞上轻轻蹭了蹭，只觉得心中满是说不出的淡淡甜蜜。

荆素素去了城西破庙，却没有在庙门口看到裴京墨，倒是有一个吹糖人的拿一个糖人换了她筐里的一个萝卜，糖人拿在手里时，手心中就多了张纸条，荆素素心思灵巧，知道裴京墨大概是不会亲自来了。

捏着纸条找了个背人的地方快速看了，然后将纸条丢进嘴里，嚼碎了咽下，连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最近涠洲动荡，行人稀少，没什么人买她的萝卜，站了一会便又提着筐，慢慢走回了家去。回了家才知道家中亦发生了大事，索性有惊无险的渡了过去，荆素素将两人招了过来，几人头碰头的围在一起说着话，荆素素压低了声音悄悄道，“刚才接到恩公的消息，他要我们明晚出城，出城后先回乡下，未来几天涠洲就要不安全了。”

因为刚刚才被搜查过一圈，短期内他们或许不会再来了，虽然不知道裴京墨是用了什么办法可以让她们出城，可这毕竟是个好消息，几人稍稍商量了一下便开始分头收拾东西，阴灵雨没有什么行李可收，守在炕边看着吃饱甜睡满脸无忧的小孩子，心神恍惚游离，居然奇异地想到了那人。

他为什么会来涠洲？又为何会那么巧的出现在南风将军府？想起上次在江宁时他的冷漠言语，恶意中伤，想起在将军府时他的轻浮无礼，只觉得已经被压下的烦绪又被搅了上来，为什么要去想他自寻烦恼？

他在涠洲是有重要任务，碰巧遇到了自己吧？想起他乍然见到自己时的惊愕神情，想来压根不知自己会出现在哪里。或许，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吧。

阴灵雨觉得心口闷闷地，背上，腰上四肢刺入的针又开始隐隐作痛，她忍住心里身体的不适，慢慢走到院子里，看着荆氏父女正在院子里忙活。

荆老汉看着鸡窝里还剩下的两只鸡有点发愁，“这两只鸡要不要带上？”

荆素素忍不住道，“爹，咱们是去逃命，带鸡干什么？”

“我不是答应了姓裴的那小子，说把鸡都给他留着吗？我既答应了人家，少了两只总是不诚信。”荆老汉闷闷着说，心里还是有点想带上这两只鸡。

阴灵雨没想到他们居然在谈论裴京墨，步子不知怎么就慢了下来，蹲在荆素素旁边，若无其事的帮她一起收拾地上的干菜。

“对了，爹，我一直想问你，你是怎么认识那么厉害的人的？要不是他我和阿毛这次估计就要死在里面了。”荆素素低声问着。

“说起来也真是个巧，大概半个多月前吧，我从乡里赶牛车给你送鸡，结果在万仞山附近遇到了一个一身黑衣的年轻人，看他当时的脸色病的就剩一口气了，他说他实在走不动了，想搭我的牛车去万仞山，我见他可怜，一时心软就让他上了车。”

万仞山？阴灵雨心里微微一惊，那不是她半月前去过的地方吗？她就是在那里跳崖时被东方恶掳走，才有了后来的诸多波澜，不曾想，裴京墨居然也去了万仞山？看着时间，似乎就与自己前后脚擦肩而过。

“万仞山？去那里做什么，那可是个秃山，又高又陡的。”

“我也问过他了，他说是去寻人，好像是去找一个什么姑娘，似乎一路从江宁那边追来的，问他姑娘在哪，他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跟个没头苍蝇一样乱转。这哪里找得到人！”荆老汉想起当初的遇见，至今仍忍不住唏嘘，“看着是个挺聪明的人，也净是办傻事！”

阴灵雨心里猛地起了一丝惊诧，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江宁追来……万仞山，找一个姑娘……

她的心突突地跳了起来，他莫不是一路从江宁追着自己而来的吧？江宁至端州，何止千里万里，她魂不守舍，一心寻死，怎会想到裴京墨居然不声不响地一路跟着自己到了端州，进了这围城。

心中的鼓擂的噼嘭作响，叫她的耳中再听不见任何声响，她问过他的，是他不愿与自己同赴死，自己才独自离开，他偏偏又追来做什么？

荆素素听的正认真，没注意到一旁的阴灵雨神色有些不对，继续问，“后来呢？”

“后来他爬上万仞山待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才下山来，要我继续载他去涠洲，怎知半路夜宿草棚子的时候进来几个南风将军的亲卫队要抢我的鸡，那小子就帮我把抢鸡的人赶走了，还说愿意护送我入涠洲，我便答应了他，一进你家，才知道你这里出了意外，他又答应我如果把所有的鸡都给他，他就愿意帮我救你和外孙出来，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荆老汉简单地讲着过程，忍不住叹道，“我当时心里着急，只想着快快将你救出，连他病的起不来床也是不管，天天冷言冷语的讥讽，其实现在想想也是不该，他伤的那么重，也是要养好了才能救人，果然伤好了后立即就出门去救你，结果现在你回来了，他倒是回不来了。”

荆素素听着，心里更是感动不已，也觉得这最后两只鸡该带着。

“他伤的很重吗？”阴灵雨忍不住出声问着。

“很重的！”荆老汉叹道，“胸口那么长一道口子，从南到北的，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活过来的，平常人要是伤成那样，估计早就死透了！”

阴灵雨听着，只觉得心里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激起小小的水洼，泛起的层层涟漪，无论如何也止不下来。

他这个人真的是，不要命了吗？

见一旁的阴灵雨神色微微有些不对，荆素素问道，“姑娘，怎么了？”

“哦，无事。”阴灵雨回过神来，才发现手里的干菜居然都被她捏碎了而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