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三重礼(1/1)
再次起程去往京都,颜凉愈发沉默了。
和一路上叽叽喳喳,兴奋莫名的红药不同,颜凉想的更远更深入,与蓝霓凰重逢的喜悦并没有冲淡她对蓝霓凰处境的担忧,因为突然多了一个人,她就必须重新盘算着,该怎么样才能保全每一个人在这个乱局中活下来。
或许蓝霓凰自己不知,她其实才是处境最危险和艰难的那个。
刚才离去时她曾匆匆瞥过一眼那个北堂染,剑眉如怒,满脸的凶悍之色,必是个极难对付的狠角色,也不知蓝霓凰在他的身边能否应付得来。似乎知道颜凉忧心,晴川轻轻将马头靠近颜凉,低声道,“我会格外留意蝴蝶墓的情况,一旦事有不对,便立即向您汇报。”
颜凉轻轻点了点头,为晴川的体贴和细心感到欣慰。
晴川看着前方京都已经遥遥在望,心里面始终记挂着另外一件事,看一眼墨发翻飞的颜凉,伸手入怀,将那枚箫褚白给的腰牌又摸了摸。
算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迟早要给的,还是痛快点吧。
中午休息时,三人在京郊外的一处茶肆休息,晴川见左右无闲杂人,将那枚在怀中揣了一路的腰牌递给了颜凉。
“主子,马上就要入京了,京都情况如何我们都不得而知,为了保障您的安全,门主在出发前,曾将这个给了我,叫我在入京时给您以防万一时用。”
因着一路贴身藏着,牌子上还沾着她淡淡的体温。
颜凉狐疑地拿起来前后看了看,见是块古朴的半旧牌子,一面用小篆写着“天雷地火”,另一面刻“萧萧四白”几字。
不认识,“这是个什么牌子?干什么用的?”
晴川瞄了她一眼,“这是长门门主令。”
一口热茶差点喷了出去,颜凉被呛的半晌回不过神来。
就个小东西居然是门主令牌?箫褚白疯了不成!把这东西给我!
晴川似乎已经预见到了她的反应,显得十分淡定,继续道,“以前门主闭关或临时有事时,也曾将此令牌暂交他人代管,端木副门主和方副门主都曾领过此牌。”
“这能一样吗?端木鸿雁和方是闲本就是他的左膀右臂,当然可以取用,我一个外人,怎能拿门主令牌,他怎么如此草率!”
她将令牌放回到桌上,推给了晴川,拒绝之意表露无疑。
晴川轻轻左右歪了下头,让她一贯清淡的面容上多了一丝少见的少女姿态,她抿了下唇,轻声说,“我原也是觉得此牌过于贵重,不想拿的,但当时见门主神色凝重,对您去京都担心至极,万千嘱托尤嫌不够,又将此牌拿出,我当时实在是一时感动,就拿下了……”
她觉得有必要这时候为箫褚白说几句好话,否则待会口袋里的信封再拿出来,颜凉估计要直接把她给吃了。
颜凉听闻她的话,果然噎了一下。
晴川乘胜追击,“我还特意问了门主为何将这么贵重的令牌给您,他言说相识一场,不希望您出差错,且真心实意的拿您当朋友。”
这样说也不算错吧。
颜凉低头看了一眼这块令牌,还是觉得不妥。
长门门主令,见之如见门主,一令可尽调天下长门人众,连端木鸿雁和方是闲看见她都要低头,她的身份如此敏感,又是一介女流,那得是在什么位置上的朋友,可以替他拿着这样的令牌。她觉得自己还远远不够资格。
一直在密切留意她神色的晴川见她眉头微蹙,眉心凝着淡淡的愁绪,轻轻道,“门主已经闭关离开,我们此刻就算想还也是不能了,不如先暂时代为保管,且我们拿着这块牌也不是随意乱用,若我们一路顺利,也许还用不到它呢,但若我们身陷险境,没准这个令牌就可以多一个活命的机会。”
京都凶险万分,这点颜凉也很清楚,在见过蓝霓凰后,她更曾后悔将晴川和红药牵扯了进来,她应该自己独自前来的。
可如今京都在望,她能做的就是考虑如何更好的保护好她们,箫褚白替她考虑周全,若有了可随意调用长门的权力,她将不再是孤军奋战,而是拥有千手千眼,和无数高手支撑的强大组织,她可以直接使用这便利的一切,以期从这个危险的漩涡中能够全身而退。
颜凉的心骤然一紧。好像一颗熟透的果子不经意跌进了湖水里,重重一坠,紧接着又轻轻泛起层层涟漪,一圈圈荡漾开去。
晴川觉得额上有些热,抬手擦了擦头上并不存在的汗,低低道,“门主好意,实难推却,您再好好想想。”
颜凉轻轻舒了一口气,“如果收下,我们欠他的可就太多了。”
“江湖路远,我们谨记这份情谊,总有能还的机会的。”晴川望着她,声音清清淡淡,却有一股能安定人心的神奇力量。
颜凉低头看着那块牌子,想着临别之时,他莫名骑马追来,却又不说一句话,只那样望着她,她没来由地一阵心颤。
她忍住了想回头看一眼的强烈冲动,只想让自己走的潇洒又决然,可这一刻,她倒是有点后悔了。
如果不是不得已的苦衷,他又怎么会突然闭关。他的伤有些蹊跷,自己也并没有十分关心,甚至极力和他保持距离,可他却在临走前不动声色地替她布好了一切。
他面容清冷,看人时总带着几分疏离和淡然,可偏偏生了一对多情的桃花眼,叫人能透过他冷淡疏离的外表看到他滚烫炽热的心。
熟透的果子一颗颗落了下来,掉进湖里,发出清脆的“扑通扑通”声。
颜凉一手支着下巴,眼睛看向虚无的远处。
撩动的心弦迟迟无法平静。
她已经觉察到了箫褚白在自己心中有些不同。
只是,到底是什么时候,怎么就那么不小心,被他给乱了心了呢。
晴川见她又不经意间露出了那副神思游离蹙眉思索的样子,时不时轻轻叹息一声,知道她的心不可避免的乱了。最近一段时间,她偶尔就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可是以前的陆朝颜,哪里会有这样的小女儿姿态。在她称霸天下,仗剑天涯的时候,向来拿剑说话,如今失了剑,也丢了那张明朗的笑脸,人的性情居然也跟着悄悄变了。
变得,犹疑和不自信了,甚至开始有了胆怯和思虑。
可是这样跌落神坛的她,反而比从前更加真实和惹人怜爱。
“晴川,我有些看不清了,怎么办呢?”
颜凉突然轻轻说着。
晴川知道她的意指,心里轻轻一痛,还能怎么办,箫褚白已经说了明话,对颜凉并无情思,她的烦恼无凭无着,根本是庸人自扰。
她想要趁机好好宽慰她,便回头看了眼厨房的方向,打发红药再去买些干粮,红药开开心心的去了,她伸手握住了颜凉带着微薄凉意的小手。
扬起一张笑脸,语调状似轻快,“阿颜,人呀,看见美好的人和事物感到心动是非常正常的。你看我之前,每天看着门主那张脸,看久了居然也能有些不一样的念头,不过你看我现在,哪里还记得他。”
颜凉突然想起曾经晴川看箫褚白的眼神也是有些情思涌动,没想到如今已经可以坦然处之了,非但如此,还能当成笑话与人分享。
“情绪这种东西,有的时候就是一时的情感涌动,时起时灭很正常,保不齐下次看见更有魅力的美男子,早忘了他是谁了。”
颜凉忍俊不禁,望着她笑,“那你是看到哪个更有魅力的美男子,喜新厌旧了?”
晴川红着脸,连连摆手,“哪里有什么更有魅力的美男子,我就是纯没了新鲜感而已。人心最是善变,一时的情绪只代表当时当下,阿颜,那些一时看不清的,就先放放,时间总能给人答案。过了就好了,不必过于纠结。”
颜凉渐渐收起了笑意,是啊,晴川说的真好,那些一时看不清的,时间总能给人答案,自己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将那块牌子拿起来看了看,决定在生死大事面前不再多思,反正已经在手了,且先收着吧。
晴川看着她渐渐开明的脸色,渐渐放宽了心,伸手入怀,将那封一直秘密保存的信拿了出来,“除此之外,门主还让我将这封信给到您,告诉您去到京都后,立即去找苏子夏,他会保护您在京都的安全。”
看中的信封上那劲瘦的字体,忽然觉得见字如面,她恍惚记起第一次见萧褚白时他一身黑衣的游侠装扮,也是那样劲瘦精干的身形,与这字竟然有几分相同的韵味。
颜凉轻松一笑,将信封装进了怀里,“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收了。”
红药拿着包好的干粮走来时,见颜凉神色自如的收起了腰牌,悄悄朝晴川竖起了大拇指。
三个人整顿了一番,这次没有再浪费时间,终于于落日黄昏的时候进了京都。
京都之繁盛,远超三人的想象。从宣化门进入,一条笔直宽阔的青石板路直通视线的尽头,高耸威严的宣化门如一座顶天立地的守门神,气势恢宏,巍峨庄严,将京都内外隔成两个世界。
耳中喧闹如沸,有如闹市,这哪里是即将关闭城门的落日黄昏景象啊。
三个人进了城下了马,四周一片陌生,还没便清楚方向,忽然听到一道惊喜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
“哎呀!终于等到你们了!谢天谢地啊!”
颜凉朝着声音的来去一看,就看见一个少年人兴奋的朝她们奔了过来,路上行人摩肩擦踵,他扒开好几拨人才勉强挤到了几人跟前。
杨崇浚笑的眉眼弯弯,双手杵着膝盖喘息了半晌,才道,“颜凉,你怎么那么慢呀!害我在这门口白等了两天!”
颜凉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一下子恍如隔世,这不是她当初的好朋友,杨崇浚吗?
后来江宁事变,她怕连累到他便没再去找他,免得将他拖了进来,不曾想今日居然在京都再次见到了他。
杨崇浚终于喘匀了气 ,笑嘻嘻的凑了过来,拽过颜凉,勾肩搭背,“是我们门主给我的密令,说你要来京都,叫我提前过来安排接引,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颜凉实在想不到,箫褚白还给了她做了这样一个特别的安排。杨崇浚是她重入江湖后的第一个好友,跟她闯荡了许久,感情深厚,乍然见到,只觉得满心欢喜。
实在是太惊喜,太意外了!